第25章 夢顏鬢凋
- 皮生錄
- 肖辰不消沉
- 2561字
- 2020-04-22 23:21:22
永夜拋人何處去?
月將沉,爭忍不相尋。
我狂笑著,一邊連連向后退去。
我聽著耳邊突兀的笑聲,直到嗓子干啞,我都不愿住口。
我一眼掃過低頭不語的他們,心中已了然萬分。
臺前的曲恍若無人的自導自演,原來這場戲,是在等著我慕然出使。
戲里戲外,渡我一人。
小鼓的鏗鏘聲一下又一下的隨著我的步伐軸動,胡琴的弦一根一根的墜落,幕簾隨著涼風被吹得嘩嘩作響,我在一片混亂之中,踏入了本不該出現的須彌之境。
怎么還不開場?
我捂著胸口,節節后退。
我倉皇的流著淚,只想逃離。
我不敢抬頭,不敢面對那一張張臉。面前人非彼時人,我也不是我自己。
可無論如何,他們冷漠的一舉一動,都像無形的刀子,不斷地刺向我身上的每一處。
心頭的血,在夢里才能看的見。
我低頭,胸口被紅色沾滿。
每一滴血都從我的胸腔劃下,流向全身,很快,很快它們就染紅了這條裙子,染紅了整個街......
我的雙眼開始失焦,我看著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看著自己向后倒下......
像來時一樣。
正如同往期的夢里,她喊著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撕心裂肺的告訴我,是你,是你自己推開了他們,是你咎由自取,是你活該受得罪!
是我殺死了我自己。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都低著頭,面無表情的掛著那副我日日夜夜思念,甚至化成骨灰我都認得的皮囊,用這樣最絕情的方式,拒絕了我們的相識。
我寧可,從未見過你們。
我像夢里一樣,抓這自己的脖子,撐大雙眼怒目而視,滿漲紅,青筋縱橫在手心里,嗓子根本發不出聲,卻依舊要不停的重復那句話,不停的呼喚著你們的名字。
“你們忘了我嗎?”
“你們怎么能忘了我!”
“你們不能忘了我.......”
我向他們怒喊、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他們,我捶胸頓足、我聲嘶力竭的哭、我扯著自己的衣領我拽著自己的長發、我搖頭、我后退、我自言自語.......
我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在空無一人的長街獨自自盡。
你們說話啊.....
你們砸我啊......
你們哪怕,哪怕說恨我,哪怕提著刀想要追殺我,哪怕只是抬頭對我笑一聲,我都心滿意足了。
我不要你們忘了我......
“阿古...”
“云姐姐.....”
“梨兒......”
你們看看我啊,看看我.....
我是你們的小安啊,我還是那個喜歡搗亂,愛吃甜食愛發呆,整天胡思亂想的小安啊。
你們怎么能忘了呢?
長街無聲回響,我只聽見了樂器繃斷的聲音。
我想笑,我想讓他們聽見我的笑。是不是是不是只要這樣笑下去,他們總會認出我?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在退化,都在慢慢變得陌生,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死在這個,無人知曉的街道里。
像他一樣,沒有名字,沒有身份,就這么跳下去,就這么死了。
我不信。
我不相信。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我來回的奔跑,我推翻小販的攤車,我拔掉糖柱上的冰糖葫蘆,我摔碎滿臺的玉器首飾,我撕扯下隨處可見的紅燈籠......
我看著滿地的狼藉,哭紅了眼,無所適從。
燭火的芯碎在磚石年歲的縫隙里,紅色的絲簾想掩蓋這場悲劇,卻不料,只剩一場自我知曉的飛蛾撲火。
道是前塵不是,道是歲蕪不是,只見形影長寂寥,仿佛覯微夢矣。
我環顧四周,不知去向。
我伸手,想抓住什么。
我不斷的轉圈,我一遍一遍的略過他們,月色不肯為我逗留,寒風不愿與我相隨,影子不能替我訴衷腸,我只能獨自一個人,做這場無休無止的夢。
兩邊的路,都沒有盡頭。
去哪?
能去哪?
要去哪?
我轉身,向后方跑去。
對,我要離開這個地方,我要逃走,逃的越遠越好。
我知道這都是夢,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只是在做夢,我只是在騙自己。
他們不會忘的。
不都好好的在嗎?
不會忘的,不會的......
我干脆閉眼,低頭向前沖去。
耳邊突然沒了聲音,腳步虛亂無章,我好像感受不到活著的一切。
除了那顆心,還在跳動,還在痛。
我的發髻亂了,我的衣裙臟了,我的臉上全是傷痕,我滿手都是血。
可我還在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向前,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可我就是要跑,用這種最幼稚的方式,去逃避,去證明什么。
我看不見了,我聽不見了,可我還活著。
我還記得你們。
鐘鼓曉樂,樓臺高冥,明月不知入誰懷中,點點滴滴愁著相思之情。
這世間最美的,都藏在夜里,藏在每一場你不知不覺的夢里。
它們會以另一種方式,替你走完這一輩子。
真亦假時假亦真。
情若無時便有情。
我累了。
我跑不動了。
我感到一陣乏力,全身都沒了知覺,雙腳踏過的磚石都不再發出響聲。
我的腿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我的手好像只剩半截掛在復雜的衣裙邊,無力的揮舞幾下,我的大腦昏昏沉沉,卻又不愿入睡。
我像一個丑角兒,還固執的要登臺演一場花旦的戲。
“林意,你要去哪?”
額頂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響,徐徐的飄在我的身邊。
我恍然,遲遲頓足,可身體還來不及做反應,就被橫抱了起來。
我驚呼一聲,手不自覺地想推開他,身體也開始掙扎,我不安分的宣泄自己的不滿,可他像習慣了一般,無動于衷。
“你又要逃走嗎?”
逃走?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他的聲音冷冷的從額前傳來,不帶著一絲情感。
此刻,我和他,只有一指不到的距離。
我睜眼,看著面前華貴的衣袍。
他著一襲金色鑲邊的對襟雙玉扣蟒袍,半實底的袖口縫著盤在云層里的龍,一條,兩條....不斷地從臂彎飛升,匯集在袍底四周環繞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央。
我似聽見什么清脆的聲音,低頭,看見他腰間赤色細股上掛著的,一個足有半米長的鏤空銀蝶玉樹佩環。
他每走一步,這細小的銀鈴便一個又一個有序的跳動,奏著我方才哼起的小曲。
而那雙黑金色的翹履對靴有力的踏在磚石上,每離戲臺近一步,都叫人不自覺的想低頭行禮。
冷漠,和他們一樣的冷漠。
可他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桃花香,盈盈的卻能叫我漸漸靜心。
你是誰?
為何要救我?
我心中疑惑萬分,卻再沒了涼意。
好像只要他在我身邊,哪怕一分一秒,我都無比安心。可我對他并無印象,甚至陌生的也幾近畏懼。
我長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發鳴的耳朵。
臺前的樂還在持續的想這,只是聲調逐漸加快。
技師激動的站起身,上下揮舞手臂用力的敲擊著紙面微薄的小鼓;
琴師身子不停的發抖,半只手都陷進了空板里,他搖頭晃腦的高舉著胡琴,不斷地用托板撥動琴弦。
他們自焚似的,正式開始演出。
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而他步步逼近,撞開了低頭不語的他們,踢開攔街的長凳,嫌惡的單哼了一聲,對著第一排正中央的兩隊太師椅默默看了幾眼,撩眉單手扣了一個響指,撣去了上面細弱的灰塵。
一只鸚鵡盤旋在上空,烏呀呀的喊著開場開場。臺上的人幾乎瘋狂的點頭,更加肆虐的奏著樂,一曲一調的,一聲一怨的,偏離了這場夢。
他依舊輕輕的抱著我,緩緩坐下。
“我的意兒想觀戲,你們怎么還不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