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菡靜靜地待在馬車里打坐，耳朵警覺地留意著外面的聲音。只有夜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昆蟲此起彼伏的鳴叫聲。

走到半路，天已經亮了，道路兩邊的密林漸漸舒朗起來，鄭菡心里才稍微放松一些。

“冉伯，咱們到哪了？”

“估摸再有一個時辰就到靈水縣城了。”

“冉伯，到了城門，我來跟他們打交道?！?

靈水縣城由于地理位置獨特，交通不便利，所以進出縣城的百姓并不多，城門守衛盤查得非常細。

鄭菡剛到城門口，守衛便開始了盤查：“去哪？”

“到靈水縣城探望親戚，老人家住在縣城西邊驢肉胡同里面的倒數第三家?！?

“經常來嗎？”

“有幾年沒來了。這次是為了家母而來。”

“家里沒有人了，安排你一個女子過來？”

鄭菡的眼淚簌簌而下：“兵大哥，您不知道，這幾年兵荒馬亂的，我的兩個哥哥全都戰死沙場了，父親傷心過度，也去了。家里就母親一人，為了母親，只好只身來此了……”

鄭菡哭得越來越傷心，簡直到了肝腸處斷的地步，估計城門士兵也覺得這么一個弱女子實在算不上什么威脅。便開口道：“算了，趕緊去找你家親戚吧?！?

“謝謝大哥了！”鄭菡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讓冉老伯趕著車子朝城西駛去。

冉老伯看了一眼平靜無波的鄭菡，眼里滿滿的都是佩服。好家伙嗎，連路引都沒用，直接用眼淚繳了對方的武器。

“是不是覺得唯女子難養也？”

“倒真不是，換了老漢我，也不能這么順利地進來。這次事情重大，這點計謀不算什么，再說也沒有給他們帶來什么傷亡?！?

“哈哈！”罷了，冉老伯也算奇人一個，大概在他眼里殺人放火才是大事吧。

到了城西，鄭菡住進前縣丞大人的岳家。這條消息還是莫燮昨天告訴她的，可惜前縣丞大人，幾個月前在縣城淪陷時就自殺了。他犧牲自己的性命，保證了一城人的安全，這份功德實在可以彪炳千秋。

冉老伯動作很快:“姑娘，靈水縣衙除了士兵把守，還有幾十個暗衛，但查不出吐赫國王在哪，只能確認縣衙里住的是吐赫國將軍級別的人物?！?

鄭菡點點頭，這兩天晚上有的忙了，白天可得打坐休息好。

靈水縣衙雖不大，卻也有30多間房。看過縣衙房屋布局圖，除了門房、刑房、監舍和廂房，其余都得一一確認。鄭菡琢磨了一下，差不多得確認二十間房?，F在能做的就是燒香拜佛，希望菩薩保佑，能夠早點找到吐赫高層的住所。

鄭菡在外面悄悄轉了一圈，沒有發現高大的樹木，只好默默在心里盤算：到底是借助守門士兵的衣服打入敵人內部好些，還是趁人不注意直接跳到房頂好些？

想了一會，發現守門人不停地打著哈欠，于是便打定主意，屏息上躍，先跳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間屋頂，卻發現原來是膳館。里面已經打掃干凈，只有一個伙夫睡在里面。

可惜伙夫的身份不能帶給她暢行無阻的便利，鄭菡只好又朝斜后面的屋頂迅速地飛躍而去。在屋頂靜坐了一會，發現屋內至少有數十人的呼吸聲和夢囈聲，鄭菡失望地立起身，接著探尋后面的房屋。

隱身在黑暗中的鄭菡，猶如枕戈待旦的鷹隼，有著敏銳的聽覺，以及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斗志。

房間里斷斷續續傳來兩個男人輕聲的對話。

“明將軍，不早了，您該歇著了?！?

“無妨。咱們王在沅水肯定也非常辛苦，這邊的事情比那邊輕松多了，至少百姓都有條不紊地生活著?！?

“咱們王真了不起！”

“是啊，看看靈水治理得多好，免了好多稅賦，百姓們更有干勁了。”

“而且吐赫也有了可以直接喝的水，我家婆子托人捎信說家里馬上也能喝上甜水了?！?

“是啊，跟著王，咱們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以后偏遠的地方說不定也能喝上甜水。”

“聽說康興派人過來議和，若是不用打仗也能解決咱們國家的喝水問題，就太好了。”

“別做白日夢了，不過說起來他們也該到了，怎么連個消息也沒有，這不正常啊……”

屋頂上的鄭菡眼皮一跳，屋子里的那個明將軍還真是敏銳啊。

“也許被咱們打怕了。”

“不會……，不過他們無論有什么動作，我們都會全力以赴的……，衛大哥，去歇著吧。另外明天一早，就讓焦亮帶人去加固城墻。你和我一起再去巡邏一遍?！?

“是，將軍?！?

不一會，便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屋里出來，往廂房方向快步走去。

已經過了子時，尋常人家早就睡了，不過鄭菡知道，屋子里的那個叫明伍的將軍一定沒有睡。

這個明伍，在羅云城就聽莫燮說過，是吐赫國王的三大將之一。聽了他的談話，才知道原來心思如此敏銳。就是不知道他在吐赫王的心里分量如何？從無害人之心的鄭菡突然起了要綁架明將軍的想法，自己也嚇了一跳，難道是從前的仇恨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冷血的人？不行，還是趕緊回去吧，害人之心堅決不可有！

鄭菡回到住處，正碰上冉老伯在院子里轉圈。

“冉伯，我回來了。”

“怎么樣，沒受傷吧？”

“沒。對了，得趕緊告訴阿懋，吐赫發動戰爭主要想解決國內的淡水資源問題?！?

“放心，姑娘，我馬上去辦。”

“對了，明天上午不用喊我，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躺在床上，鄭菡腦子里不停地回放明伍與那個衛大哥的談話。兩個人都這么仰慕吐赫國王，而且從吐赫占領靈水和沅水后的政策看，這個吐赫國王也是一個英明絕倫的領袖。他們的國家缺少淡水，只能跟康興要。不過為什么一定要通過戰爭的方式呢？

沅水和靈水源自康興境內南江，如果康興下定決心，修筑堤壩，掐斷沅水和靈水的供應，那么吐赫即便打下這兩個城市，隨著水源的中斷，也會逐漸失去大量供應淡水的作用。只是南江水流湍急，修筑堤壩是件非常讓人頭痛的事情，所以康興這么做的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