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合國位于九州大陸的東方，身處最繁華的地段，位于萬古山脈的交通要塞。

顧深朝二人此行的目的地就是上合國。

“顧深朝你偷偷帶我下凡，被我師尊得知了，定要給你抽筋拔骨，打下寒潭地獄。”蒼瑤坐在馬車里，覺得自己快要被顛吐了。

她這是第一次做馬車。

馬車廂內四面皆是華貴的錦緞，地上平鋪一層厚厚的毛毯，但馬車行的太快，導致內部顛不已。

自己如此難受不已，顧深朝卻并未被影響，依舊神色如常的飲茶，蒼瑤看不慣顧深朝這幅樣子，出言威脅道。

顧深朝笑眼咪咪的扶著她的背，“你是玄月山的寶貝，若是未能征得云川神君同意，誰能把你帶下凡間。”

“嘔……嘔……，我以后，嘔……我……”蒼瑤斷斷續續，還是沒把話說完。太折騰凡人了，她快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臟腑都給吐出來了。蒼瑤心想，果然做仙人還是有好處的，自己以前怎么就沒發現。

顧深朝給她順氣，安慰道：“等你習慣就好了。”

蒼瑤她不想習慣，因為習慣就意味著要承受更多。

想她蒼瑤天界玄月山云川神君座下四弟子，出入有靈鶴常伴，她憑什么要習慣這凡間快馬啊。

穿過青蔥山林，步入荒蕪沙漠，沙漠盡頭便是上合國。

在沙漠中穿行良久，蒼瑤也終于習慣了馬車速度，她堂堂天界玄月山云川神君座下四弟子還是屈服于這小小的快馬之上，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蒼瑤縮在馬車角落，有氣無力道：“我說，你當初為什么不直接帶我落到上合國？還要落到東洲大陸南邊，再往北邊趕，你是不是存心折騰我？”

顧深朝見她神情蔫蔫的，完全不復往日神采，未免心疼，“當初我是計算距離失敗，所以落地出了點小小的偏差。”

蒼瑤聽聞此言，恨不得掐死他，可惜她現在有心無力，只得狠狠瞥他一眼，“你這是有一點點的偏差？從極南到極北的偏差？”

這偏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也沒想到，偏差如此之大。”

半個時辰過后，馬車停在沙漠中的一旅館前，蒼瑤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去呼吸新鮮空氣。

猛吸一口氣，蒼瑤懵了。這沙漠之中漫天黃沙，她臉上、鼻孔、嘴里滿是黃塵。

“he，tui~”

蒼瑤吐出一口唾液，恰好吐在過路人的鞋上。

銀白錦靴上的一塊臟黃色格外顯眼，蒼瑤視線隨著靴子往上移。男子一身雪白的暗紋長衫隨風飄蕩，神采英拔，豐神俊朗，是個美男。

蒼瑤神色呆愣，沒想到自己一下馬車就闖禍了。“對不起，我不知道前方會有人路過。”雖嘴里說著抱歉，心里卻想的是，這男子真是比顧深朝還要騷包，在沙漠里一身白衣，活該被我吐了一腳。

“無妨。”男子面色如常，并未在意這些小事。

蒼瑤行禮，“謝謝。”

“阿瑤又闖了什么禍？”馬車車簾被掀開，男子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透著幾分溫潤慵懶，說話不緊不慢，煞是好聽。

蒼瑤一聽心道：這狗頭管事又在裝模作樣。

緊接著，男子從車上一躍而下，走到蒼瑤身邊，他左眼下有一顆血痣，隨著雙眼上下合動，顯得熠熠生輝。蒼瑤見顧深朝下車，終于找到主心骨，躲在他身后探出半個頭來。

顧深朝對男子微微一笑，似多年故友重逢。

男子回之淡然一笑，轉身向酒館前去。

“惹禍精。”顧深朝伸手點點蒼瑤的腦殼，才拉著她進到酒館。

蒼瑤毫不在意，一臉興致勃勃的左搖右探，環顧四周滿目黃沙，僅有面前這一稍顯破敗的酒館。

“這里是沙漠，沒什么好景色。”顧深朝看蒼瑤有些失望的表情好心解釋道。

蒼瑤先顧深朝一步進了酒館。剛剛被她吐了一口唾液的男子正同伙伴坐在大廳中央，蒼瑤心虛的尋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顧深朝剛踏入酒館，就見蒼瑤坐在角落里一臉賊兮兮的招呼他過來。

“你怎么坐在這里？”

蒼瑤看向顧深朝，雙目灼灼，“我剛剛不是闖了禍，如今那苦主正坐在大廳中央，我怎么敢輕易坐在他身旁。”

“沒想到玄月山小霸王也有懼怕凡人的時候。”顧深朝調笑。

蒼瑤小聲道：“這不是沒在我的地盤，若是我在凡間不小心闖下什么事端，你怎么給我善后。”

顧深朝瞇起眼，“你認為我沒有給你善后的本事？”

“倒也不是。”蒼瑤想也沒想的反駁道，“只不過未經回溯門下落人間界，修為被封八成，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像這種能避免的小事，就由小化無便好。”

聽到她頗有些善解人意的回答，顧深朝表情柔和幾分，“沒想到剛入人間一日，阿瑤就學會了善解人意。”

她懶洋洋地把玩茶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回了天界我還是那個玄月山第二紈绔。”看著酒館灰暗的環境，僅有幾盞油燈在人路過時左右搖曳，不甘寂寞的發揮自己照明的職責。明滅的燭火映在她的身上，竟顯得她有幾分落寞。

蒼瑤倒是沒有后悔下落人間界，她只是覺得周圍的一切既陌生又新奇，從前在玄月山她從未見過如此景色。

“這就是人間嗎？倒是有幾分意思。”

顧深朝嘆了一聲，坐到她身邊，陪她看燭火搖曳，看小二來去匆匆招呼客人，大廳里觥籌交錯，只是這熱鬧仿若與他們二人無關。

過了良久，她才淡淡說道：“來這人間我才感覺自己還活著。天宮日子雖好，但于我來說不過是浮華的一場美夢。我每日每夜飄在云朵間，惶惶不可終日，只來到這人間才有腳踏實地活著的感覺。”

顧深朝心里微感詫異，又是一聲長嘆。他發現自從尋得蒼瑤后，他把攢了千年的嘆息全用完了，隱隱約約還有賒賬的架勢。

“那就好好活著，我在這人間陪你一世，保你平安。”

蒼瑤見顧深朝此副深情模樣，不由得好笑，這人不過是玄月山內門的狗頭管事，無非是求了師尊準許帶她下落人間界，還真以為長得有幾分姿色就能跟她沾親帶故。

見蒼瑤不搭話，顧深朝就當她默許了。

不知為何，蒼瑤輪回幾世皆是生的一副冷心冷血的心腸，像一塊萬年玄冰，怎么都捂不化它。

天界皆知云川神君司戰殺神，為人凜若冰霜。卻不知他的小徒弟蒼瑤比起她師尊更勝一籌，面上待人古道熱腸，實則內心冷心冷血，倒是還不如他師尊為人處世淡而不厭，表里如一。

二人吃完晚飯后，顧深朝帶她去客棧房頂上看星空。

寂靜籠罩著整個沙漠的星空，浩瀚星海就在她的頭頂。

抬眼望去，星星離得她極近，仿若伸手可觸。

她抬頭仰望星空，沉默半晌，才道：“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星空。在天界銀河星光燦爛，每顆星星都流光溢彩璀璨生輝。可是在這人間界，原來并不是每顆星星都明亮，它們在這人間只有努力發光才能被凡人知曉。北斗七星橫夜半，只有努力才不會被世人遺忘。”

顧深朝望著她的側臉，心中有千百種滋味輪番而過，終是化作一句：無畏山高水長，我終還是尋到你了，阿瑤，從今往后每生每世我伴你一起走過。

“你為何這樣看著我？”那種感覺又來了，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荒蕪蒼涼的沙漠，連蟲鳴都沒有，耳畔只有滾滾的風聲呼嘯而過。蒼瑤見顧深朝張口輕聲說了幾字，她并未聽清，只覺得現在的場景甚是熟悉。

幾片零星的記憶碎片一閃而過，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未抓住。

顧深朝卻是想起來。

當初得知巫女身處沙漠中敬太子神墓中為他鎮守魂靈，他親自前去尋找。

初見時也是這般，只不過他們二人是坐在敬太子墳頭看晴空，周圍還有一堆暗衛。

見他只盯著自己不說話，蒼瑤有些惱怒，“不說也罷，下去了。”說完便從房檐一躍而下。

顧深朝回過神來，伸手使出仙法想去接她。

卻有人快他一步。

是那個無辜被蒼瑤吐了一鞋臟黃的男子。

蒼瑤知道顧深朝一定不會看她受傷，沒想到竟是他人相救。

“多謝。”她心道此人多管閑事，落地之后，恨不得將自己渾身被觸碰到的地方洗個干凈。雖是不耐煩，好歹人家救了她，連個謝謝都不說，實在不是她蒼瑤所為。

“看姑娘并不是誠心感激。”男子冷言。

蒼瑤被他說中了，有些惱怒，哼了一聲，“可不就是你多管閑事了，你不出手自然也會有人救我。”說罷抬眼看向依舊在房頂的顧深朝。

男子沒想到蒼瑤會說出這種話，不由得愣了半晌，“不識好歹。”

見他面色鐵青，蒼瑤也覺得自己有些不識好歹，但她從小被萬千寵愛長大，怎可能低頭認錯，又梗著脖子道：“我剛剛已經說了謝謝，是你自己咄咄逼人。”

顧深朝從房檐跳下來，擋在男子面前，“這位兄臺，家妹從小被寵壞了，說了些任性妄為的話，還請兄臺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