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時已經過了九點，鐘曜跟著許為初看望了所有受傷的粉絲，一遍又一遍重復相似的流程——給資料然，后被告知早就知道，再接受每個粉絲的告白。
鐘曜聽得有點膩，但許為初的神情卻是越來越柔和，往日里似有若無的疏離感已經消失殆盡。
“阿曜，我現在好開心啊。”
“這么好的粉絲，許哥很欣慰吧。”
許為初笑著搖了搖頭，“不，不光是粉絲。”
那就是送資料先一步澄清的那個女人？
鐘曜這么想著，沒有說出來。
他的老板已經愜意的闔上雙眼閉目養神，嘴角還勾著一個溫暖又安心的弧度。
許為初閉上雙眼，先想到了網上的評論，有說他的，有說“姜蔚”的，都是些反反復復的陳詞濫調。
最狠的就是“祝”他全家遭厄運蒙身，會點本事的P個遺照，有幽默細胞的編個段子……
這些他看在眼里的記在心上的東西，被腦海中聲嘶力竭的一句句“許先生”驅散，像是齊天大圣揮舞著金箍棒趕走了不安好心的妖怪。
還有一個單獨的清澈婉轉的女聲，一字一句都落在他的心上，她說：“你是實力演技派，君子世無雙！”
她說：“以后我給你撐腰，你可以為所欲為……不如，我叫你許為所吧?”
許為初不自覺的輕笑出聲，引來鐘曜的側目。
他緩緩睜開眼，神色中多了一抹堅定。
“許哥，楚哥電話。”
“接吧，正好我有事找他。”
電話接通，楚彥獨特的富有磁性的聲音回響在車廂里，他說：“小子，你們村聯網了吧，上網看看，有好消息。”
鐘曜請示的看了一眼許為初，將車靠邊停下，拿出手機打開了熱搜榜單。
鐘曜驚訝的瞪大了雙眼，飛快瞥了一眼當事人，眼里藏不住的擔憂。
許為初說：“給我吧，他都說是好消息了。”
距離許為初被爆黑料已經過去了48個小時，今晚七點，也就是許為初進醫院之前，最初發言的賬號“七七八十一難”再發長文
——做演員，某人也不配！
“許為初演技差評”、“許為初替身”兩個詞條飛速竄上熱搜前三。
依舊是合成“證據”，依舊是“看圖說話”。
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味道，還是熟悉的那幫人又在開罵。
事件發酵一個小時，與許為初合作過的導演、編劇及工作人員，集體發文，對最近兩天爆料的內容做解釋澄清，力挺許為初人品演技沒得挑！
制片公司隨后放出兩天前劇組現場視頻的完整版。
所謂“許為初冷臉對待工作人員”是工作人員幫忙串戲。
“拍戲時前輩受傷他冷漠離去”，在完整版視頻中是許為初離去后帶來了醫藥箱，并且參與現場急救。
至于今晚爆出的替身事件，真正看過作品的都知道是尬黑。
網友評論：營銷號氣焰囂張，尬黑惹到大佬了，真當劇組團隊都眼瞎啊？
鐘曜看的一愣一愣的。
“這事兒，就算澄清了？”
楚彥說：“還沒。”
人設崩塌可以澄清，但是粉絲動亂不能。
“這次事件造成的惡劣影響已經驚動了上層，娛樂圈亂象會成為下一階段上面整治的重點，不出意外，你家許哥就是被拿來開刀的那個。”
許為初若有所思。
“如果有粉絲發聲，借著我澄清的這波熱度表明心意，是不是可以扭轉局面。”
鐘曜：“那我現在開車回醫院。”
楚彥：“不用了，后援會發了視頻。”
就在剛才，許為初的各地的官方后援會、個站都發布了一條視頻，是慶典結束后因動亂受傷的粉絲的表白。
那些面孔他們剛剛才見過，熟悉的很。
視頻的最后，是后援會會長代表全體‘許家軍’的一段獨白。
“我以許為初全國后援會會長的身份，謹代表‘許家軍’全體人員為最近造成的不良影響道歉，并聲明：自今日起，‘許家軍’全體人員將與許為初先生一起，致力維護粉圈秩序，不拉踩任何藝人、團體，不發表過激言論，不參與非官方組織的見面活動，不打擾藝人私下生活……請廣大網友見證。”
視頻下的評論，齊刷刷的一片：與@許為初先生一起維護粉圈秩序！
鐘曜已經紅了眼眶，楚彥也是感慨頗深。
“你想做的事都有人替你做完了、做好了。公關部已經在宣傳控評，那些合約我也會幫你處理好，后面的事你是完全不用操心了，專心準備進組吧。”
許為初關掉手機，閉上眼睛往后一靠，不知道在想什么。
“送我回家吧。”
打開房門，客廳的燈還亮著，電視機的聲音很大，蓋過了他的腳步聲。
他悄無聲息的站在角落里，重新打量自己住了許久的房子。
他偏愛極簡風，裝修上不免沉穩冷硬一些，只有黑白灰三個顏色。
半個月前江一諾說家里空調壞了，他從樓道里把她撿回來，漸漸地，這房里就多了些東西——
粉紅色薔薇花在花瓶里靜靜綻放，墻壁上顏色鮮艷的裝飾畫為家里提亮不少，冰箱上貼滿了各種可愛的冰箱貼，還有他被江一諾逼著拍的自拍照……
江一諾穿著兔子睡衣盤腿坐在沙發上，靠著粉嫩的抱枕往嘴里送薯片，眼也不眨地盯著電視上播放的綜藝節目，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可愛極了。
誰能想到，這么一個冰冷的小姑娘，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呢？
許為初走上前，伸手挑起江一諾披散的頭發，觸感還有些濕潤。
茶幾上擺的密密麻麻的零食袋，還有干干凈凈的冰激凌盒子。
許為初嘆了口氣說：“我說的話，你是真沒往心里去。”
江一諾歪頭看了他一眼，原話送還：“我說的話，你是真沒往心里去。”
誰讓你不再說一遍的，你嘮叨那么多我哪記得住啊。
“什么時候你都有理。”
“諾爺我就是道理本理。”
“確定不是錦鯉本鯉？”許為初意有所指。
“兼職是要給錢的，”江一諾伸出自己沾油的爪子，“許先生，結個賬？”
小姑娘眼睛晶亮，嘴角還沾著薯片碎屑，伸出來的小手他一手能握兩只。
許為初笑著說道：“我只給現金，你一只手能抓住的數。”
江一諾眉頭一擰，順勢扯住許為初的衣領，兇巴巴地說：“你坑我！”
許為初但笑不語。
江一諾上下掃了他兩眼，突然問他：“許先生覺得自己值多少錢？”
你現在可是在我手上！
許為初低頭看了一眼揪著自己的油乎乎的小爪子，笑了。
“本人……無價！”
江一諾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收回自己差不多抹干凈的小手，還不忘損他一句。
“無價就是沒錢，行了我知道你很窮了。”
“所以你出錢出力幫我擺平了網上的事？”
拿到完整視頻，請那些工作人員為我發聲，讓那個營銷號引火燒身，還有……粉絲的視頻。
江一諾動作一頓，碰到薯片的指尖微微顫動。
她把手從薯片袋子里收回，又找出一張濕巾擦手，漫不經心的說：“你說那些？我作為你當年的老大，給你撐腰不是理所應當嗎？”
江一諾轉頭看了許為初一眼，表情輕松好像只是隨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那些事哪一件容易呢？需要的背景和財力，又怎會簡單呢？
許為初注視著江一諾認真擦手的側臉，恍然發現他們早已物非人非。
江一諾出國留學的四年里，他看不見聽不到甚至和她一言半句的聯系都沒有，她已經悄然成長，變成他未窺全貌的模樣了。
有些事，或許從他們重逢的那一天開始，就該有所改變。
或許是很久，或許是幾秒，房間里只有電視里傳來的喧鬧的人聲。
江一諾對于時間的感官好像出了問題，她手中的濕巾已經變得又皺又黏。
許為初才笑著說道：“是挺給力的。”
“我很快又要進組了。這部戲對演員身體素質的要求還挺高，要提前進組訓練，我可能三五個月都回不來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江一諾微微低頭，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她唇角的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說：“那祝你進組愉快。”
“嗯。”
江一諾站起身，將手里的揉作一團的濕巾扔進了垃圾桶。
“我困了，晚安。”
“晚安。”
客廳又重新變得空蕩，身側的位置上還有些許溫度，小姑娘身上淡淡的奶香味經久不散。
許為初凝視著緊閉的房門，很久很久，久到四肢開始酸痛，腦子里終于有了清晰的答案。
讓那該死的界限見鬼去吧！
他拿出了手機，撥給了楚彥。
“楚哥，我想談戀愛。”
半夜被吵醒的楚彥十分惱火，“許為初，你腦子是被自己吃了嗎？”
楚彥雙目無神的瞪著天花板，原本一道褶子的雙眼皮又折出兩道，眼睛干澀又有些酸痛。
他現在只想閉上眼睛安生的睡個好覺，但他還在熱搜上掛著的藝人居然告訴他想談戀愛了！
“我告訴你小子，炒作不是炒飯，你這么玩是會把自己玩兒沒的你知道嗎？我建議你打開熱搜榜單，看看您的大名冷靜一下，不要在大半夜極其缺德地打擾中老年人養生。”
“我認真的。也不是現在談，只是想讓你有個準備。”
楚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撐著身子坐起來，漿糊一般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些。
“跟姜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