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揚和霍天青聽到此話，不禁也是嚇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二人的練武之路勉強也算規規矩矩，從未聽過如此駭人之事。

“所以，你扒那螞蟻穴，是為了吃？”

崔揚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怪人斜眼瞧了他一眼，起身跌跌撞撞朝屋內走去，崔揚和霍天青也不攔他，只見他從屋里拿出那條蠕動著的蟻后，張嘴一咬，呲溜著竟將它吃了下去。

崔揚看著眼前這一幕，差點沒想吐出來，霍天青同樣面露惡心，扭過頭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百里不停正好醒了過來，看到崔揚和霍天青后一躍而起，直奔過來，扭頭一看，更是哇哇大叫。

早知道會看到這一幕，他寧可繼續昏死過去。

怪人吃完后嘿嘿一笑，嘴角留下一連串紅色的汁液，崔揚再也受不住了，轉身抱著樹干干嘔。

“很惡心對吧？我也覺得很惡心。”

那怪人自問自答，言語間盡是嫌惡。

百里不停呆呆看著，半天才冒出一句：“你為什么要吃它？這玩意看著就......”

怪人獰笑一聲，慢慢踱到屋門口坐下。

“我本來也是唐門的人，本該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現在卻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悲嘆一聲，像是陷入往事，眼里無盡蒼涼。

“唐門前掌門是我父親，現在的唐易之，是我哥哥，父親病重那幾年，唐門分為兩派，一派想要憑借著本門的毒藥和暗器，在江湖中闖出一片天地，另一派則認為唐門中人本就不善武功，光靠毒藥無法在江湖中立足，何況江湖中人向來認為下毒、使暗器為不齒之舉，索性只鉆研毒藥，做個中立派，隔絕于江湖紛爭之外。

隔絕于江湖紛爭之外？”

他喃喃重復了一次，旋即冷笑。

但凡沾惹了江湖上的事情，哪怕是芝麻谷子大小的瑣碎之事，都難以做到置身事外，他這個弟弟，實在是天真！

“唐易之是你哥哥？你是他弟弟？他也愿意看著你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崔揚忍不住驚呼出聲。

“弟弟有掌門重要？你可知我唐門每年光是靠賣毒藥能賺多少錢？中等一些的毒藥，一顆就能讓普通人家生活半輩子了，何況那些頂級毒藥，尋常幫派也免不了要爭權奪利，能用毒解決的事情，豈不比動刀動槍要來的干凈利落？”

他嗤笑一聲，朝崔揚投來輕蔑一瞥。

“我唐門在江湖上向來不是什么大門大派，可再小的門派要是爭起權奪起利來，其中的骯臟之事并不會少半分，我弟弟那幫人，一心只想著安穩度過，這輩子能錦衣玉食就算完事了，沒有半點出息，目光短淺，唐門遲早要敗在他們手上！”

他提起唐易之時，目光中充滿憤恨，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說起我這個哥哥，外人看來是個醉心書法的翩翩少年，可實際上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鐵腕人物，能登上掌門之位的人，多少是有些本事的。他本想放了我，可他手底下的人一再勸說要斬草除根，他大概是想殺了我，最后念在兄弟情分上，還是放了我一馬，讓我來當這藥罐子，美名其曰為唐門做最后的貢獻。我呸，去他奶奶的做貢獻，他要真還有一絲良心，就該殺了我。”

怪人一口氣將胸中憋悶多年的怨氣一股腦地說了出來，捂著胸口，吭哧吭哧喘著粗氣。

他寡居在此已有十年之久，這十年里，除了鳥叫蟲鳴，就只有唐蕤的手下每個月來取一次血，送一次解藥，他甚至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那你為什么不自殺？”

百里不停不解問道，心想我要是成了這副鬼模樣，寧可跳下山崖，了結此生，也不愿去吃那些個毒物，想想就惡心。

“自殺？”那怪人又是一笑，他的笑簡直不能成之為笑，更像是一種輕蔑中摻雜著厭惡的表情。

一般人頂多是皮笑肉不笑，教人看著不自在，他是整個皮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拉扯一般，強行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那怪人霍然起身，走到霍天青面前，抬手往他手中刀上一割，頓時流出一股黑血，散發出陣陣惡臭。

霍天青臉上一陣痙攣，忙將手中的刀抖落在地，整個人往后一躍，像躲瘟神一般。

那怪人手上的黑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起來，皮膚下似乎有什么在鼓動，很快又恢復平整。

怪人舉起手來，對著陽光，他四肢本就比一般人細長許多，經陽光一照，皮膚更是呈現出微微透明的質感。

崔揚驚愕地發現，那怪人皮膚下有細細的東西在游走。

崔揚只覺得頭頂炸開，一陣陣發麻，那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又上來了。

百里不停也嚇得臉色慘白，抱住霍天青不肯撒手。

怪人又是僵硬地笑了笑，像是欣賞杰作一般，借著日光細細觀看著自己的手臂。

“我是藥罐子，藥罐子當然是用來養毒物的，我死了，它們怎么辦？它們又怎會讓我死呢？”

他像是教導晚輩一般，語氣中竟有絲絲溫柔。

崔揚只覺著渾身發冷，半是憐憫半是恐懼地望著他。

百里不停更是直打哆嗦，哀求道：“咱們走罷，我......我怕得很。”

就連那個兇狠好斗的童子，此時也是嚇得呆若木雞，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想走？”

怪人陰惻惻一笑，詭異地盯著三人。

“你進了這林子，還想跑？”

怪人像是聽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話一般，嘲諷地盯著他們。

“你......你想做什么？”

百里不停嚇得舌頭都大了。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們的，我只想讓你們留下來陪我。”

怪人抬頭看著天空，眼神孤獨又滄桑。

“十年了，十年來我都是一個人在這里，實在是寂寞得很吶。”

他又回過頭來，森森笑道：“你們留下來好不好，做個藥罐子陪陪我如何？等你們也成了藥罐子了，你們也就不會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