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揚偷偷摸摸背著柳白霜潛進綢緞莊，卻發現周圍一片漆黑，連盞燈都沒點。

郭九也消失不見。

空蕩蕩的綢緞莊里，只有風聲在嗚咽。

崔揚放下柳白霜的尸體，借著月光打量四周，只見后院四處撒落著踢翻的桌椅，一片狼藉。

他走近撿起一張圓凳，低頭一看，只見上面步滿了一粗一細的劃痕，想必是為劍氣所割。

崔揚雖然自己使的是極薄的劍，但他也深知江湖上男子大多佩戴粗壯有利的刀劍，女子才使輕薄靈活的武器。

柳白霜已經死了，又有誰還會對郭九痛下殺手，莫非柳園的人還在窮追不舍么？

這綢緞莊本就極大，光屋子就有幾十來間，他不識路，四處摸瞎，找了好幾遍才看到一扇破損的窗戶，破了好大一個洞，他走近一看，房間里混亂不已，同樣有打斗的痕跡。

偌大的綢緞莊，到處都是空蕩蕩的，就是沒有人。

崔揚里里外外搜了個遍，但就是找不到郭九。

后院的一間小屋里有一口黑漆漆棺材，崔揚尋思柳白霜的尸體不便被柳園找到，又想到尸體終究要讓郭九過目，干脆將她留在這棺材里，等找到郭九帶他來看也不遲。

他打定主意后，覺得這樣的做法甚好，免去了自己背著尸體來回奔波之苦，當即將柳白霜藏于棺材內，蓋好后方才離開。

霍天青得知郭九消失后，也大為不解，聽崔揚的陳述，似乎是遇著仇家了，郭九行走江湖多年，結個仇家倒也正常，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結仇，似乎太碰巧了。

“會不會是柳園知道自己殺錯人了，又派人去殺郭九了？”

霍天青搖搖頭，柳融還躺在客棧動彈不得，她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派人去殺郭九，除非派了他人去追殺郭九。

霍天青霍然起身，轉身變往門外走去，崔揚雖不知發生何事，但也速速跟上。

客棧門口不時有行人走過，小販叫嚷聲與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其中有不少人也是江湖俠客，大隱隱于市，做些小本生意，打探些江湖消息，聊以為生。

俠客也是要填飽肚子，再行江湖之事。

霍天青也認識不少這樣的江湖俠客，只見他站在客棧門口四處搜尋，很快便瞧見了正在賣糖葫蘆的清瘦少年。

他疾步上前，來到這少年面前壓低聲音，道：“叫刀客書生來見我，快！”

那小販點點頭，竟扔下一靶子的糖葫蘆，轉眼間消失在了人群中。

霍天青陰沉著臉，道：“柳白霜是自殺的，我昨日并沒有用力，殺死郭八的一定另有他人，柳白霜不想我們知道，索性自殺頂罪。”

崔揚略一沉吟，也覺他猜測有幾分合理之處，點點頭嚴肅道：“去問問柳融。”

霍天青也正有此意，二人返身上樓，直奔柳融房內。

柳融已經醒了，坐在床上呆呆看著窗外，霍天青一腳踢開門，快步走進來問道：“柳園是派柳白霜去殺的郭九？”

柳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霍天青怒氣沖沖道：“我問你話呢？”

柳融抬起頭來瞧了二人一眼，眼神空洞，木然點了點頭。

霍天青與崔揚對視一眼，倆人都料定這其中一定還有什么岔子，但都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只聽得樓下傳來蹬蹬蹬的上樓聲，霍天青聽得出是刀客書生的腳步聲，立刻下樓去了，他剛奔到樓梯口，忽然下面搶進一人來，‘嘭’的一聲，兩人撞個滿懷。

來人正是刀客書生，只聽他氣喘吁吁，顯然是急奔而來。

“霍…霍大哥，什么事這么著急？”

霍天青急急問道：“你是不是曾經看到過一個白衣女子偷偷跟在郭八后面？”

刀客書生一愣，旋即回過神來，點點頭道：“是有這么回事，這郭八懷里不是攬著碾米店的女兒么，那女子便躲在二人身后跟著，一連跟了好幾天。”

霍天青面露喜色，大喊一聲：“小二，上筆墨紙硯。”

“好嘞，”小二應聲而答，隨后便捧著文房四寶上樓而來。

霍天青也顧不得這里面還躺著柳融了，當即攤開筆墨，寥寥數筆勾勒出柳白霜的模樣，問道：“可是這位女子？”

刀客書生搖搖頭。

霍天青把筆往崔揚手里一遞，道：“你畫一畫柳白露的畫像。”

崔揚唯有苦笑，嘆道：“我十歲就在長街洗盤子，哪里會作畫？”

霍天青作勢就要往柳融床邊走去，崔揚見狀忙攔下他，低聲道：“讓我來。”

他深知霍天青脾氣暴躁，柳融又外柔內剛，倆人怕是會僵持不下，這事還是得自己來。

他走到柳融身旁，輕聲道：“柳姑娘，郭九正被柳園中人追殺，麻煩你高抬貴手，饒郭九一命。”

柳融見他語氣誠懇，難免有些動容，但一想到白霜慘死的模樣，還是硬起心腸，不肯回他。

崔揚嘆了口氣，道：“我昨夜去綢緞莊，那么大一個莊園，里面已是空無一人，你也知郭九父母早已過世，其弟又無辜慘死，你難道非要眼睜睜看他郭氏被滅門么？”

柳融眼神一暗，半晌才開口道：“殺死郭九乃是青鳥堂堂主的命令，我不便違背。”

崔揚急道：“殺死郭八總不該也是青鳥堂下的命令，你們平白無故傷人性命，這又何說？”

他憂心郭九性命，一番話說得又急又沖，青鳥堂誤殺郭八，也不見她柳園中人有半分愧疚。

崔揚最恨江湖中人仗著自己有功夫在身，就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大開殺戒。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本就是最古老的江湖規矩，這也是殺手存在的意義，若是人人都可以仗著功夫高強四處殺人，這種恃強凌弱的人和畜生有什么區別？

他越想越氣，口不擇言罵道：“你們一句殺錯了人，就將責任推卸得干干凈凈，現在還想追殺郭九，是不是為了除掉郭九，錯殺再多的人也是理所當然？”

柳融內心也不愿殺掉郭九，只不過上頭命令難違，此時被崔揚怒罵一番，她自知有愧，更是無顏回嘴。

柳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良久她才長嘆一口氣，起身走到桌前，霍天青忙退一步，只見她落筆極穩，畫技比霍天青還有略勝一籌。

她尚未將柳白露的畫像畫完整時，刀客書生已驚呼出聲：“就是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