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余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他夢到了自己一度快要撐不下去的那個時候，再次體會到了那種壓抑到絕望的感受。

不知道為什么糟糕的事情總喜歡成堆出現。那年將近夏天時，初一還未放假，許年年卻忽然了無音訊，像人間蒸發似的。

緊接著，父母離了婚。

沒人愿意要他。

真是莫大的諷刺。

那段時間，他完全放任自己墮落。而成績一落千丈，抽煙喝酒打架，樣樣少不了他，脾氣和性格愈發奇怪。

那時候好像就突然覺得，什么都無所謂了，包括死亡。

反正信仰已經不在了。

他的信仰，是她啊。

時余忽然驚醒。

熟悉的天花板，窗簾緊閉，少許陽光滲入房內，依稀看得出來是個很好的天氣。思緒游離間，時余的眼神也漸漸從混沌轉向清明。

他擰了擰眉，仿佛憶起了什么，回過神，隧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神情忽而落寞。

拉開窗簾，晨光刺了進來，大片的陽光灑滿房間，時余下意識瞇了瞇眼，看向大敞的臥室門，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他依稀覺得有哪里不對，一絲很細微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不可能的。時余隱隱猜到了什么。

饒是內心矛盾不已，但他走出客廳，對上那雙眸時，依舊怔然了好久。

干凈純粹，不含半分雜質。

稀碎的陽光透過窗戶，落了一地。由于睡意未消，時余懵了好一會，才緩緩揉了揉眼。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沒人說話。

許年年干巴巴道了聲：“早安。”

時余也干巴巴地回：“早。”

“……”

許年年昨晚哄了時余一夜，她發現他真的很黏人。晨光初現時，她又發了會呆，過了許久才起身去洗漱。

未承想剛洗漱完畢，出了浴室門便直直對上時余的視線。猝不及防的一下，毫無心理準備。

她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他亦是如此。

直到這一刻，時余才恍然意識到，他沒有做夢，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而她，真的沒有走。

尷尬的氣氛在發酵，許年年抿了下唇，不太自然地道：“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你別走好不好。”

兩個聲音一齊響起。音落，二人皆是一愣。而許年年的眉目舒展開來，她笑，“我這不是在這嗎？”

時余淡淡看她一眼，沒作聲，耳根的紅卻暴露了他此刻窘迫的心理。

靜了片刻，時余問：“你愿意跟我去國外嗎？”許年年一愣，輕輕皺了皺眉。

時余眸色很深，如潑了墨般，他輕易捕捉到了許年年臉上的神情，于是道：“不去也沒事——”

“沒有不愿意。”

小姑娘聲音不大，話語卻很堅定。

“我愿意的。”

她沒有問他為什么要去國外，沒有提起以前的一切，也沒有逼問過往他為何這樣對待她，更沒有找時余追問兒時的記憶。

所以說，喜歡一個人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啊。

再見時，他脾氣這么差，陰晴不定，還動不動就兇她，可失去記憶的許年年仍然一發不可收拾地喜歡上了時余。不管重來多少次，她愛的，始終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叫時余。

“嘶拉”一聲，客廳的窗簾連同窗玻璃一齊被打開，清晨的風涼意淺淺，吹得時余稍微清醒了些。

許年年不解：“你熱嗎？”

“…有點。”時余深吸一口氣，答。半晌，還是忍不住喃喃道，“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看著他迷糊的樣子，許年年覺得好笑，“要不，你掐掐我？”

“我才舍不得。”這話說得很小聲，許年年沒聽清，時余垂著眸，看不出神色，他說：“你考慮好了？”

“嗯。”

得到肯定的答復，時余松了一口氣，但整個人又很快緊繃起來：“你要考慮清楚了，你要是和我去的話，不僅僅代表著出國一個學期，而且——”

說明你要和我單獨待上一個學期。

期間會有厭煩，無休止的爭吵，冷戰，但到那時他們已經捆綁在一起了，后悔也來不及。

他怕她后悔。

許年年明白，也清楚時余這樣說并不是不希望她去，而是害怕。

被丟棄過一次的小朋友會質疑所有的愛。

“放心。”許年年目光澄澈，慢慢地說：“我不會再半路扔下你了。”

再也不會了。

時余看她，二人相視而笑，仿佛在那一刻沖破了記憶的阻隔，洞悉了對方的所有想法和念頭，所有誤會頃刻間煙消云散。

-

咖啡館。

林亦時抿了口苦澀的咖啡，滿臉戒備地看著時余，她癟著嘴：“所有就這幾天的功夫，你不僅和你發誓再也不來往的討厭鬼在一起了，還要丟下我去國外和他尋歡作樂？”

許年年：“？？”

“嗚嗚嗚許年年你這個渣女！！”戲精上身，許年年也管不住林亦時，只是默默糾正她：“是去國外學習。”

況且…好像還沒有在一起。想到這，許年年偷偷看了眼時余。對方卻似乎有心靈感應似的，朝她挑了下眉，嚇得許年年立馬轉頭。

林亦時眨眨眼：“反正都差不多了，說到底你就是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慘兮兮的，你就是想留我一個獨守——”

“獨守什么？嗯？”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林亦時一個激靈，口里的咖啡都還沒咽下去，大腦跟卡殼了似的，她愣愣回過頭，面向宋言。

大概是模樣太過呆怔，宋言忍不住輕笑出聲，聲音微微沙啞，帶了些調侃的意味：“我還在這呢，怎么就獨守了？”

林亦時睫毛顫了一下，她轉過臉不看他，悶悶的：“我說了要分手。”

“不分好不好？”

晚風拂著，許年年聽見對話，下意識看向兩人，皺起眉頭。

怎么就要分手了？

宋言朝她頷首，小聲道：“沒分手，她在鬧脾氣罷了。”

“宋言！”林亦時忍不住了，紅了眼眶，委屈傾瀉而出：“你說要去那里當醫生，那邊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你想分就分，不想分也得分。反正今天，我們這個手分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