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小伙伴兒們以后，齊寂回到了出租屋。

把阿柯放下，這貓咪憋了一路，終于有機會落到貓砂盆里去好好釋放五臟廟囤積的“壓力”。

聽著貓兒用趾爪扒拉沙子的細碎聲響，齊寂默默鎖上門，過了很久很久才去打開電腦。

看一眼鐵架床，視線從床頭雜亂的耳機線轉向飯桌旁的書，書的名字叫做《世界》，是一本地理文刊，記載著許多旅游景點和歷史遺址。

他有時會想，會不會有那么一個機會，能讓他親自去看看這些地方。

——但他沒錢，也沒那個時間。

他并不著急，也不慌張。

慢慢來，慢慢來吧。

除了金山體育館那一回丟下證件，只要繼續前進，他終于能從一個假冒偽劣的贗品，漸漸要由虛變實，變成真貨。

讓他有這種想法的，不只是他苦練多年的基本功。

——還有這群突然冒出來的伙伴兒！

阿柯這只暹羅貓的臉是黑黑的，眼睛卻很好看，它跳上飯桌，坐在《世界》旁邊，好奇地盯著他。

他突然開口，想和貓咪對話，哪怕貓咪聽不懂也罷。

“阿柯，我一直都挺心虛的，之前有東家和白叔做保，我也不怕裁判來抓包。但是時間久了，帶著假證去比賽，還是會覺得不對勁。”

他站起身來，去揉弄貓咪的腦袋，輕輕捏著貓耳朵，順著肩脊往后理清雜毛。

“就像是做錯了事，小孩子總會心虛一樣。我覺得這樣不對，我還能想起來，以前有好幾場比賽是晉級通道，東家給我錢，我就來了。”

要他形容起來，要他回憶起來，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幫東家贏了比賽，我的對手會哭，會懊惱沮喪，會不甘心，那個時候我非常痛苦……我想，電子競技為什么只有一個冠軍，有沒有可能讓大家都開心的方法。”

他像是一把槍，任人擺布的武器。

“那個時候，我身邊的臨時隊友……或者是工友吧，畢竟他們都把我當一個工人看。”

齊寂拿來一碗水，給阿柯喂去。

“我的工友們就算贏了，也沒有什么高興的說法，他們面無表情，像是上下班打卡一樣輕松寫意，好像我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他們該拿到的東西都拿到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齊寂皺著眉頭，離他成年還有五十來天，還有這么點時間去準備，去迎接一個大部分人都是輸家的游戲。

“我并不是個熱愛游戲的人，玩游戲是因為它能讓我恰碗飯，找錢找BUG找刷金方法讀后臺數據時，我都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

——阿柯，這些話我只和你說哦！你不許告訴別人，要是別人知道了，我會很困擾的……我們拉鉤好不好？”

這么說著，齊寂向阿柯伸出手。

阿柯像是聽懂了，把爪子放在主人手心里。

“好！這樣就好了，然后，你接著聽吧。我第一次接觸這個新游戲的時候……”說到這里，齊寂往電腦那頭瞄了一眼。

在繁雜的桌面圖標里，在計時器、腳本喊話工具、自制宏文件和一大堆的代練EXE中，他一眼就能找到真神魔方的程序入口。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六面三階魔方。

呈現給玩家的，只有簡簡單單的紅、黃、藍三原色。

齊寂只覺得真神魔方的制作人也太任性了，他接觸的游戲數不勝數，要詳實來算，游戲圖標能按照三類九品細分成各種不同的賣點。

——用酷炫武器當夢想賣給男人的。

——用美好衣裳當禮物賣給女人的。

——用可愛寵物和玩具賣給小孩的。

再結合以下三點兩性有關，構成九大類老少通吃的流水線商品。

——打擦邊球的。

——假裝在打擦邊球的。

——假裝打擦邊球實際上真的在打擦邊球的。

哪里有這么簡單的圖標啊！一個看上去像魔方的……魔方？

剩下倆字呢？

真呢？神呢？

齊寂是想不通了，他也沒想去深究。

勇哥在游戲里夸過美工，也說格里芬莊園里的“下水道”是真的講究。

齊寂鑒別美術的功力肯定不如張勇這個富家公子，不過他覺得，真神魔方這個游戲除了圖標以外，其他每一樣都做到了“尊重玩家”。

他接著把話說下去，把心里話都說給貓咪聽。

“我第一次接觸這個游戲的時候……和以往一樣，想要透過數據看本質，想著怎么從里邊搞錢，想走一條捷徑。找【芳花】俱樂部的李老板借了一個賬號。

我和賬號角色磨合得不是很好，它像是一匹烈馬，我對它了解甚少，就想著去青選賽上，想要闖出個名堂來。

結果你也看到了，阿柯……我的證件叫人家給繳了，一開始我認為只是倒霉，是巧合。

直到我心灰意冷地回到家，想要重新開始，遇上這些伙伴——

——我就不這么想了，阿柯，我覺得這是它對我的考驗，它留給我的任務。”

阿柯：“喵嗚！~”

“阿柯，你聽懂啦？”齊寂露出笑容：“我這個家伙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游戲，現在它把幾個熱愛游戲的伙伴送到我身邊，我應該好好珍惜他們！對嗎？”

阿柯當然不會說話，它喝飽了水，趴在桌上打盹兒。

齊寂把想說的都說完了，像是一個信徒那樣，對著貓貓神靈做完禱告，回到自己的主業里來。

回到電腦前，打開客戶端。

【歡迎回到真神魔方！~冒險者！今天我們又要去哪兒騙吃騙喝呀！？】

齊寂戴上耳麥，與這播音員調笑一句。

“去你的酒吧，去星界節點的中轉站。”

【按照開發者日志來算，Sera今年才七歲！不能喝酒，而且對我這種集成電路來說，酒精只會讓我短路！我可以拒絕嗎？】

齊寂：“我可以拒絕你的拒絕嗎？”

【不行哦！不可以哦！】

齊寂：“那你能幫我一個小忙嗎？”

【說來聽聽？】

齊寂：“讓我的電腦變快點兒，載入游戲的速度太慢了。”

【嗨！我推薦你換一塊固態硬盤！來，這是購物鏈接，請笑納！冒險者的請求已經上傳至云端服務器，管理者馬上會調整部分貼圖資源，讓你更快的進入游戲！】

【放輕松，我知道你嫌我啰嗦，我這個黃臉婆你是看不上了，如有需求可以去金區購買其他的播音員喔！~】

【雖然好氣哦還是要保持微笑。】

【拜拜了您嘞！~】

播音員剛發完牢騷，奇跡牧再次來到中轉站的酒吧大門前。

三分之一酒吧的招牌依然閃著曖昧的霓虹燈光。

他推開半掩的房門，這一回迎接他的，還是那頭大白貓，真神魔方的管理員，也叫系統GM。

——署名為【墨菲斯托】，游戲人間的魔鬼。

齊寂這回長了個心眼，不像上次那樣走馬觀花，而是仔細去分辨酒吧的裝修和細節布置。

比起上一回，這次酒架上多了兩瓶酒，是老管家奎特的皮囊酒袋和巴耶力爵爺的大紅酒瓶，像是冒險者征戰凱旋時收集而來的戰利品。

卡座的木板墻上多了一副赤色的狐貍皮，在廚房的門廊外有一把粉色小洋傘，還有一個小號的鬧鐘機器人，像極了鏗鏘騎士的模型。

沒等他再多看幾眼，酒吧老板已經開始催促。

大白貓抱著一把古典吉他，彈出急促而熱烈的音符。

它笑得兇神惡煞齜牙咧嘴，像是見著熟客上門時磨刀霍霍的黑心老板。

小背心大禮帽，翹著二郎腿，八支靈巧的小趾爪在琴弦上掃出靈動的聲響。

當吉他清脆的顫音和悠長的尾音融為一體。

墨菲斯托：“你終于來了！就差你一個！差你一個我就能下班！”

齊寂操縱角色往吧臺靠去，順便拿走桌上的一卷文書，代表此次沙盒冒險中，游戲角色完成的成就。

【天哪！你著火啦！】——在莉莎夫人與她的鏗鏘騎士進入最終階段之前完成攻略。

【醫療專家】——敬業醫師應該同時擁有抽血泵和輸血袋，在一次首領戰斗中，回血數值與受傷數值超過血量上限的百分之一千。

【黑色安息日】——讓一位首領陷入睡眠后，立刻死亡。

看完成就，齊寂聽見墨菲斯托彈出變奏，像是切換歌單那樣流暢自然。

“哈！”墨菲斯托掃動琴弦：“你喜歡搖滾樂對嗎！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這種說法令人驚訝，齊寂像是渾身走了一道電流，打了個顫。

這管理員是怎么知道的？

他狐疑地問：“你在監視我？”

墨菲斯托揮揮手，滿臉的嫌棄：“你家淘寶都經常通過手機監聽你在說什么，在你進行游戲時，你那WALKMAN播的什么曲子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在這個大數據時代，沒有什么東西算是私人隱私的。但用戶手冊上說得很明白，我不會利用這些來攻擊你，更不會傷害你威脅你，反而……”

大貓貓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扮作可憐豬豬的模樣。

“客戶是上帝呀！~你看我彈得多賣力！~要不去金區氪點兒金？消費一下？緩解緩解咱們美術部的財政壓力？大爺……”

齊寂：“給我獎勵。”

“艸！”墨菲斯托光速恢復正常，接著彈琴，變回那副興致盎然精神煥發的樣子，看得出來，它也在享受音樂：“你完成了【埋骨地】的探索任務，并且解鎖了下一個星界節點，在這次歷練的過程中，冒險者，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牧師】了，來！接著證明你的血統！”

緊接著，這位管理者從帽子里掏出一個骰盅，將這件抽獎道具交給奇跡牧。

到了國際慣例的抽獎環節。

齊寂嘴里默念著某種神奇的咒文。

“我不是非洲人，我不是非洲人，我不是非洲人，我不是非洲人，我不是非洲人，我不是非洲人。”

投下【命運】的骰子。

【1】

【2】

【3】

齊寂問：“這算幾等獎？”

墨菲斯托的表情變得非常微妙，有種莫名嘲諷的意思。

“這算安慰獎。”

齊寂失望：“啥都沒有！？”

“當然不是！”墨菲斯托將手中的吉他奮力往吧臺上砸去，從音盒中落下一個布袋，它將布袋交給齊寂。“來！拿走你應得的獎品！”

齊寂接來，仔細打量著外包裝。

和上次的頭等獎花里胡哨的愛心大禮包完全不同，這次只用一個粗糙的黑布袋兜著，不知道里邊裝著什么垃圾。

打開一看。

是一條頭巾，一條暗紅色的布料方巾。

再看屬性。

【義】

【防具分類：頭部裝備】

【防御力：渣】

【物品說明：搏擊時的簡單護具，對頭部的保護作用微乎其微，它會在你的額頭上書寫出一個【義】字，似乎是以前主人留下的痕跡。】

再看特效。

【斗魂：當你裝備它時，你空手肉搏的【傷害能力】與【削韌能力】提升兩個常規裝備等級。】

【備注：我是個只會打架的無恥混賬！——鐵一文】

【備注II：為什么只有一個【義】字？你問要我，我的【正】去哪兒了？我還有沒有正義之心了？你怎么不看看我身上寫的什么？——某位業余拳擊手葉北如此說道】

神秘……

太神秘了。

齊寂一言不發把裝備收下。

要他來說，這件裝備不算好也不算壞，沒有負面效果，帶來的增益也很雞肋。

在成為牧師之后，他就很少空手作戰了，施法需要裝備副手法術書，做出致命一擊時需要主武器的傷害能力。

如果兩手空空，這點裝備帶來的傷害能力和削韌能力根本就不算什么。

于是齊寂又效仿著上一回的擼貓手法，讓角色對著墨菲斯托這頭大白貓上下其手。

“還有嗎還有嗎？搞快點搞快點。”

等墨菲斯托爽完了，面露癡呆之色，又猛然醒覺。“哦哦哦哦哦哦！等會兒！”

這頭大貓用掃帚和灰斗收拾好吉他的殘骸。

齊寂還拿它逗趣：“你怎么和湯姆一樣，好像除了抓老鼠什么都會，多才多藝啊兄弟！”

墨菲斯托嫌棄道：“誰和你是兄弟了！冒險者！你要認清自己的位置，我是你的老板，而你只是一個打工的，為我點亮星界版圖的人！明白嗎？”

齊寂：“原來是這樣？”

墨菲斯托點點頭：“就是這樣！我是一位強大的魔鬼，想要在茫茫宇宙中探索星空的奧秘，而你！是我請來點亮文明之火的勇士，我會給你裝備，給你指出正確的道路，幫助你一點點變強，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齊寂：“那我還得謝謝你啦？”

墨菲斯托滿意地點點頭。

齊寂：“是老資本家了。”

“哈哈哈哈哈！~”墨菲斯托露出邪惡的笑容：“我很喜歡你這個比喻……”

話說回來——

——這頭貓咪清了清嗓，收拾完酒吧里的垃圾，從吧臺上跳下來，用二足行走骨骼驚奇的姿勢，努著身子，提著灰斗把吉他的殘骸往垃圾桶里倒。

齊寂抓準機會幫了它一把，就系統提示的【幫助】按鍵按了下去。

奇跡牧幫這只大貓完成了【倒垃圾】這個難度系數極高的動作。

墨菲斯托拍拍肉爪，臉上有感激之意，“嗯！你干得很好！謝謝！那么冒險者，我們言歸正傳！”

齊寂：“愿聞其詳。”

墨菲斯托又說：“你通過了第二個試煉，從一階的【牧師】，即將踏上更加更加兇險，更加更加驚心動魄的旅程當中！——我要再次詢問你的意見！你一定要選擇【治療者】這條道路嗎？”

齊寂：“是的。”

“那么好的！我將贈予你一本新的法術書，在這條路上，你的治療技藝將得到晉升，不過在三階之前，你只能繼續用【牧師】的身份行走在人間。”大白貓又從四次元菊花里掏出一本法術書。

齊寂選擇【接受】。

【您已經成功來到【二階】。】

【您選擇了【牧師】作為第一職階。】

如管理者所說，沒有新的法術。

【您獲得了一本新的神典法術書。】

【鴨子圣經】

【道具類別：法術書/副手物品】

【已與角色綁定】

【傷害類型：鈍擊】

【攻擊力：強】

【物品說明：它的封面由兩百克左右的銅板制作而成，全書重八千克，有四片銀制書簽，八個防撞鈦合金角。書頁已經做過浸油的防腐處理，是一本能夠拿來講道理的法術書。】

物品特效如下。

【鴨子？才不是鴨子：它的名字叫做鴨子圣經，也叫愚者圣經，其實由于翻譯問題，Dark錯翻為Duck而導致了這個結果。非常的愚蠢，使用它時你會引來一些黑暗系敵人的特別關照……】

【沉重的知識：它作為一本法術書的同時，可以解開四條銀鏈書簽，當做連枷或鏈錘使用。】

【備注：這下傳教方便多了！——面對冥頑不靈的強盜時，凱恩神甫如此說。】

【備注II：跟我念！Dark！不是Duck！聽到了嗎？Dark！Deep!Fantasy!你個丈育！——文案組組長對翻譯組員如此說。】

齊寂把這本純黑色的沉重經書放進背包，不打算換上，【白王的讒言點字圣典】還能用上一段時間。

聽裝備落袋的音效，緊接著他的游戲角色立馬變得笨重起來，這八千克的重量讓奇跡牧寸步難行，連滑步都變慢了。

他想要【丟棄】這件道具，畢竟它實在太沉了，可是沒有那個機會。

【該物品已與角色綁定。】

看來是時候清理背包了——齊寂這么想著，行囊里的材料也堆了不少，要使用這本法術書……

……哦不，使用這把流星錘，需要更強的負重，或者更強的筋力。

——嗯，筋力。

——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角色屬性。

【您獲得了新頭銜——】

【——鍵盤俠】

頭銜特效如下。

【陰陽怪氣：當你處于隊伍頻道中，卻往公共頻道發送消息時，你會獲得這個BUFF，持續三秒——你的所有由詠唱釋放的法術傷害值提升百分之十。】

【兩面三刀：你和三個不同的目標發送私人聊天消息時，獲得這個BUFF，持續五秒——你的詠唱速度提升百分之二十五。】

【鍵盤藝術：你在使用鍵盤輸入信息時，以上的所有增益效果上升百分之二十五，以加法結算為準。】

【備注：師傅！別念了！師傅！別念了！——某位斗戰勝佛如此說。】

【您可以在閑散時間更換任意頭銜，作為您的戰斗頭銜。在戰斗中不可替換當前的頭銜。】

齊寂憋了半天，終于吐出三個字。

“強！無敵！”

【由于你來到了【二階】，你的各項屬性上升了。】

【筋力：E（軟弱無力）→D（正常人類）】

【魔力：E（癡愚無知）→D+（心智成熟）】

【堅韌：E（見風就倒）→C-（氣血旺盛）】

【精神力：E（意志軟弱）→B+（無情莽夫）】

【適應力：E（渾身僵硬）→C-（心靈手巧）】

【幸運：規格外→規格外】

這七種屬性是角色最直觀的提升。

奇跡牧原本因為沉重的鴨子圣經而寸步難行，在筋力和堅韌值得到提升的同時，現在也能做出正常的動作了。

角色面板的魔力值隨著【巴風特的裹尸布】這件道具來到等級【B】，面板上顯示的后綴形容詞是——

【——魔力：B（禍害留千年）】

齊寂琢磨著，魔力的詞綴應該是在形容一個魔鬼有多么可怕，造成的災難有多么強大。

——畢竟魔力是魔鬼的力量，是邪惡的，故而系統給出的評價也是這種畫風。

到了這里，通關結算已經把所有獎勵都發放完畢。

奇跡牧走出三分之一酒吧的大門，在門前的篝火傳送回主世界，接下來——

——又是一個新的故事。

齊寂看著社交界面里小伙伴們都沒上線，應該是奶茶喝多了，都醉得不省人事了。

時間剛過九點，不算早，也不算晚。

那么清理背包，整理材料，然后……

……去找一組野人當新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