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年來，夜緊晝長，更漏滴不盡，唯有門前東流水，日日如此，漫紅煙綠，年年有榮枯，唯有鏡中朱顏，逝去無回。逝去無回，不似門前東流水，滔滔不息，滔滔不息。朱顏短則人命長，一瞬枯紅，韶光去，何人侍梳妝，拜謝君王記不起，記不起，這白發(fā)蒼顏，舊人去，新曲開，君王身側(cè)，歌筵徘徊，萬千紅顏拾不起，恰似水東流，不曾記，一生付與誰。門前煙樹猶有流鶯記，算得人命，漂泊何薄于煙樹，東樓煙樹埋紅顏，枯骨隨泥化，一縷散盡，天高地遠(yuǎn)，孤鴻成群飛，飛不盡，紅顏眉間愁。”

十二個旦角兒正在暢音閣戲臺上唱戲，扮作宮妃模樣，一個個風(fēng)流婉轉(zhuǎn)，長袖如流水，唱腔哀怨動人，暢音閣管事唐毅坐在臺下聽曲兒，見許韻換了衣裳出來，忙迎上去，一雙眼笑成了瞇縫兒，“許副管啊，你來了啊。今兒是去掖庭司看祈珍的日子吧。你去唄，我替你看著這群旦角兒。”

許韻將頭一低，把聲音壓了壓，搖頭道：“喝，祈珍哪兒，我是不會去了。”

唐毅疑惑地看著許韻，問道：“為什么，你不是說祈珍與滟貴妃相貌相似，你要認(rèn)她做干妹妹，方便日后將她獻給滟貴妃么。怎的，她看不上你？不會吧。”

許韻將頭輕輕一搖，“呵，沒指望了。本想留她套些利，沒成想，利未至，害先到。當(dāng)真是沒指望。那滟貴妃惹怒圣顏，已經(jīng)被禁足了。晴菀姑姑說，說滟貴妃想翻身可難了。那祈珍有什么用，長著那張與滟貴妃相似的臉，看起來是好，現(xiàn)在成了禍害，指不定那張臉被陛下瞧著厭棄了。我若繼續(xù)做她干哥哥，估計被陛下遷怒，命都沒了。”

許韻哼了哼：“為了接近這祈珍，我花了多少功夫，在掖庭司上上下下打點了多少次。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唐毅見他這般懊悔，想起許韻往日勾搭上祈珍時的自負(fù)傲慢，由不得半安慰半譏笑地對他道：“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你也不必在意這些，說不定掖庭司里還有相貌與其她妃嬪相似的，你大可以找下一個，總有一個押得中的。”

許韻搖頭，轉(zhuǎn)身便走。

外頭早朝上，丞相聯(lián)合文官一道兒上奏折要求端帝給逝去的小皇孫一個交代，要求嚴(yán)懲滟貴妃，給淑妃一個交代。

門外侯著的太監(jiān)，聽到了里頭的爭議，立刻偷溜著出去，傳信給宮里頭。

皇后坐在太后下首請安，太后懶得搭理她，只是低頭把玩著手里小小一方鼻煙壺，愛理不理的神情問她話：“方才外頭來信兒了，說丞相上書懇求陛下嚴(yán)懲楚嫣嫣。后宮的事，丞相倒也敢插嘴，膽子大了，以下犯上，忘了朝臣的規(guī)矩了。”

皇后訕訕：“臣妾不知道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只是，淑妃是丞相的嫡女，淑妃小產(chǎn)，丞相自當(dāng)為其爭一個公道。”

太后聞言，眼皮子一抬，看向皇后的眼神帶了一絲不耐煩：“你的意思是，宮里委屈了淑妃，給不了淑妃公道么！哼！這宮里的冤魂多了去了。十年前死的二皇子，五年前不肯去封地，撞墻而死的六皇子母子。一樁樁一件件，怎么公道。你是皇后，為了大局，有時候，不得不放下公道。老丞相沒死，門生故吏遍天下，如今的丞相是那個老丞相一手提拔上來的，淑妃不小產(chǎn)，難保來日，丞相不會帶著淑妃的皇子，逼宮奪權(quán)，外戚勢大，誰也容不下。丞相不懂，淑妃懷胎這八個月，他變本加厲地經(jīng)營權(quán)勢，是他自己沒有悟性，不懂見好就收，不懂低調(diào)做人，既然存了妄想，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淑妃小產(chǎn)，也是活該。還有楚氏布莊，陛下英明神武，怎能留下一個利用布莊的名聲，楚氏必須抄家，如今一石二鳥，你坐穩(wěn)中宮，有何不好。”

皇后低頭，“臣妾只是不安。”

“哼！”太后冷笑：“我金氏家族只出皇后，你不安？來日有妃子起了妄念，想要奪你望巍的太子之位，你會不會反擊，你怎么能保證淑妃的兒子不奪儲，與其來日麻煩養(yǎng)禍為患，不如今日便動手。皇后，做人不可心慈手軟。”

皇后輕輕點頭，忽然想起什么，抬頭看著太后，問道：“母后，舅舅替前線分發(fā)糧草，為什么，我前些日子伺候陛下，還聽到陛下說，說前線糧草吃緊？舅舅不是分了糧草過去么。”

太后修長的手?jǐn)Q著眉心：“金袁他，他貪污了些糧草，現(xiàn)在前線吃緊，金庫虛虧，只要抄了楚氏布莊填補金庫才好。”

皇后驚訝地看著太后：“母后想這樣做？這，這與竭澤而漁有何區(qū)別。楚氏布莊沒有過錯。”

“有用就是楚氏布莊最大的過錯。”

太后起身，“持你的印信，隨我去賜死滟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