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班會之后是數學課,海哥一驚一乍的講課方式無數次把費曼曼從少女浪漫的幻想中給拉了回來,幾個來回下來,費曼曼也沒心思心猿意馬了,轉成時而盯著桌上的牛奶,時而偷偷回頭望一眼周章。
費曼曼同志一手拿筆一手托腮,雖是以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速度轉動著她的頭,可眼睛卻恨不能立刻先轉到太陽穴的方向。在龜速轉動了大概三十度角之后,她發現自己可以看到周章的桌子腿了;她緩緩抬眼,在堪堪能看到那個人的眼睛的時候,她自己的眼睛正處在一個微妙的弧度,落在周章眼里竟有一絲含情脈脈的嫵媚。
情竇初開的少年人哪里見過這種架勢,當時心臟都漏跳了一拍,之后立刻像是要趕上之前漏掉的那拍一樣,開始瘋狂跳了起來。
哪怕那個人為了掩飾自己的動作,脖子眼睛都已經快抽筋了,在周章看來都成了讓他心亂如麻的驚鴻一瞥。
也不知是怎么的,每次回頭,兩個人的視線都會撞在一起,但隨后又觸電般地挪開,緩緩而生的情愫像是一顆稚嫩的含羞草,偷偷地生長,但隨意的觸碰,都會讓它立刻閃避;過一會兒,再試探著伸出躍躍欲試的葉子。
幾次下來,費曼曼不禁想:會不會并不是偶然,其實周章一直都在看著自己。
是的。
這樣一來,費曼曼只覺得背后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弄得她弓著坐也不對,直著坐也不是,活像身上長了蟲。她也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如坐針氈了。
佳音看到費曼曼這一連串春心蕩漾的行為,實在忍不住踢了她一腳,鑒于費曼曼的心思都在后腦勺上,所以這一腳差點讓她摔了個趔趄,于是乎佳音立刻收到了一記新鮮出爐的憤怒眼刀。
在費曼曼時不時的余光偷掃和旖旎幻想中,第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
佳音:“費曼曼,你什么情況?少女懷春也不是您這么個懷法吧,你這次考試想打狼嗎?”
費曼曼:“啊?我干嘛了?”
這時候旁邊的田甜剛好走過來:“你別說佳音了,就我都不知道看見幾次你跟周章在那眉目傳情了,你小心點兒啊,聽說老班最近抓早戀呢!”
“有那么明顯嗎?我感覺也沒看他幾次啊”,費曼曼好像得了選擇性失憶癥,“而且海哥的課本來我也聽不下去?!?
“反正你小心點兒,別太招搖。你那眼睛像射線似的往后掃,別人想忽視都難?!凹岩羧滩蛔⊙a充說。
費曼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對周章雖說也是喜歡,但還沒有到這種有點失控的地步——仿佛這個叫做“愛情”的東西,從萌芽到參天只需要一瞬間。
不知不覺到了課間操時間,學校的課間操隊列都是先男生后女生,再按身高降序排列的,所以周章自然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以前從隊伍前面往后走,費曼曼并不覺得怎樣,但是今天她卻覺得自己腳下的路變得格外長,仿佛要先邁那一條腿都跟剪炸彈引線一樣,要慎之又慎。
女生行動很少有不成群結隊的時候,這會兒費曼曼和幾個女生一起往隊列后面走過去,周章的眼睛就仿佛長在了費曼曼身上,一刻也沒挪開,盯得費曼曼臉上火燒火燎。
田甜用攙著費曼曼的胳膊肘懟了懟身邊的人:“哎,你身上這是什么?”
費曼曼從上到下在自己身上掃了一趟,沒發現什么不正常,就說:“沒啥啊。”
田甜用只有兩三個人能聽見的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不對啊,我剛剛看到周章的眼睛在你身上啊!你沒看見嗎?”
這話一說出來,差點逼出了費曼曼一口胸中老血,心里直道:甜姐,你太悶騷了。誰能想到這齊劉海黑長直的外表下,蟄伏的是這樣一個熊熊燃燒的騷魂。
不過她也只能想想,不能反抗,因為她現在還不想在周章面前破壞自己的淑女形象。
上完了上午最后一節課,就是午休。
還在長身體的少男少女們早就饑腸轆轆,只待下課鈴響老師宣布下課,就個個都跟離弦的劍一樣,頭也不回地奔向飯堂。
其實不只是單純的因為餓,實在是學校的飯堂經濟實惠、好吃不貴,要是全國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校舉辦一個“中國好飯堂”的比賽,八十八中的飯堂絕對把前三收入囊中——是的,這么好的飯堂,這里居然有三個。
飯堂由于是杰出校友贊助,那名字自然也是校友企業的名字——川岳生態。估計這位校友在企業創辦之初是有著把企業做大做強到足以涵蓋三山五岳的氣魄的;而且志在此且只在于此。所以三個飯堂只有一個名字,為了區分,校領導親切的給它們起了小名:川岳一飯、川岳二飯、川岳三飯。
離著十三班教室最近的是三飯,不管男生女生都化身百米沖刺運動員,向著目標三飯進發。
寬敞明亮的飯堂在一分鐘內迅速被占領,穿著校服的學生們爭先恐后地涌了進來,烏泱泱一片,也分不清誰是誰。向來這種事情都是男生快過女生的,餓瘋了的傻小子們這時候看見飯堂阿姨比見了誰都親。
傻小子周章和趙成文憑借身高腿長的優勢沖在最前面,雞哥因為風阻小也沖在前面,還有幾個學短跑的,此時充分發揮了專業優勢,緩沖都不用,直接撞在了打飯窗口,恨不得直接鉆進去。
飯堂阿姨久經風雨早見慣了這種陣仗,一切似乎都跟平時一樣。
卻又不一樣。
比如,今天周章打了兩份豪華套餐,找了個貼邊卻不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沒多久,豪華套餐的另一個主人就過來了,不過跟她一起過來的佳音和田甜就要自己去苦兮兮地排隊打飯了——既沒有打好的飯,也沒有等著的人。
為了給他們二位打掩護,另外三個人只能忍受著把這摻雜著戀愛酸臭味的午飯吃下去??蓛晌划斒氯藚s不覺得這頓飯有什么難以下咽的。
整一個上午兩個人看對方的時候都有點躲躲閃閃,突然這樣面對面坐下來,兩個人都有些害羞,費曼曼更是對自己面前的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敢抬眼看面前的人;雖說一起吃飯也不是第一次,但是畢竟轉換身份之后,還是需要適應一下從同學到另一種關系的轉變。
“費曼曼,你光看它干嘛,你倒是吃啊!”周章看費曼曼眼睛好像要把面前的飯盯出朵花來一樣,忍不住十分光棍地說。
費曼曼光顧著害羞,冷不丁被周章打斷思路,有點迷茫地抬頭看了周章一眼;這一盯,也不知是觸動了什么開關,兩個人都沒憋住笑了出來。
費曼曼:“你笑什么啊?”
周章:“那你笑什么?”
說罷,兩個人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兩個在笑什么的另外三只單身狗又無辜地被塞了一大口狗糧。
夏日的晚霞總是紅彤彤的,平白給人一種曖昧的感覺,加上微涼但又有些許余溫的晚風,輕輕吹動鬢邊的發絲、及膝的裙擺,仿佛一切都是可愛的樣子。
走在放學路上,費曼曼的臉被夕陽映得有些發紅,周章低頭深深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一個沒忍住,伸手在對方的頭上輕輕揉了一下;看著她被自己揉亂了的秀發和如畫的眉眼,周章又一個沒忍住,直接伸手托過費曼曼的臉,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下去。
第一次親吻自己心上的姑娘是一個什么滋味,周章說不上來,他只覺得自己周身全部的感覺神經都集中在了嘴唇上,集中在了他吻費曼曼的這一刻。來自嘴唇上的觸感在他腦中無限放大、再放大,他感覺腳下的路好像是鋪滿了棉花,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還感覺腦中好像有放煙花一樣璀璨的光點,絢爛得他想要歡呼雀躍。
費曼曼是沒想到周章會在這樣一個地方親了自己的,雖然路上人不多,但畢竟是在路上;一向不算內向的費曼曼這下真的害羞了,攥緊了的手嗔怪似的推了一下周章的胸口,趕緊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周章這個人看似少言寡語、忠厚老實,其實心里卻是有不少彎彎繞,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做一件驚世駭俗的出圈事,給人來個措手不及。
在現今社會,情侶在街上拉拉小手親親臉蛋已經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了,不過在剛成年并且還在讀書的少年眼里,這已經很嚴重了——畢竟“早戀”在家長老師口中猶如洪水猛獸,初長成的少男少女們也是視之為伊甸園里的蘋果,知道不能為之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