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T：

我正在買票的路上，決定去看你。

許久不用電子郵件，打字不習慣。寫稿子的時候，我都是手寫，然后借助語音輸入。所以，可能會有很多錯別字，不檢查了，你仔細甄別，或者過濾掉。

今天，想要坦坦誠誠地面對一下自己。因為回首了一下過去的二十年，我一直慫，而且裝。

不能這樣。特別的話當面說，這就是為何我一定要見你。

喜歡就是喜歡，掩飾再好也沒有用。人前嬉笑怒罵，夜深人靜的時候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如果當初勇敢一點兒，會不會就不這樣了？

但是，沒有如果。只是希望，亡羊補牢，尤時未晚。無論結果如何，最起碼，從坦誠的這一刻開始，我不想繼續隱藏，躲避，假裝無所謂。

想那么多沒用，干就完了！

我們認識多久了？應該是快三十年。我今年二十九歲，得上天垂愛，比你早出生十二天，認識你，也有二十八年整，你呢，自然熟識我的日子要比我相熟與你的時間短上十二天。

三十年，十二天都也是差不多。對于我是如此。

小時候你就是我的噩夢，因為你是標準的別人家孩子，我媽總說，看人家T，又考了第一?？慈思襎字寫得多好看?？慈思襎多聰明，腦袋大，隨他媽?？慈思襎，性格也好，就是沒什么眼力價兒。

你都不知道，每次聽她開始念叨的時候，多期待最后那一個轉折，然而她不總說。

你還記得L家的那棵大榆樹嗎？小時候我們曾經試圖往樹上爬摘榆錢兒吃，被你姥爺臭罵。那棵樹現在更高更壯，枝繁葉茂，然而樹底下早就沒有孩子玩，更沒有誰覬覦它的美味了。年前路過的時候，我還站在墻底下試了試，夠不著，依舊不敢上樹，怕被你姥爺追出來罵。

你還記得你姥爺家那只火雞嗎？小時候我見了它總是哭，你們總喜歡笑話我。

我還真挺喜歡哭的，現在也是。

那時候電視的吸引力遠遠不及放學后的約會，三五成群，我其實特別樂意跟你們一起玩兒，怕你們不樂意帶我，所以故意裝著。但在一旁看著的時候，也挺有趣。那會兒多開心。

你樣貌變了許多，瘦了，顯得腦袋更大。話似乎更多，得一直專心才能跟得上你，然而笑得時候，還是和以前一樣，當然，也還是一樣的黑。哈哈哈。

你知道我倆站在一起像什么？像一半奧利奧，餅干和夾心，你也太黑了。

你是不一樣的，大小我就知道。別看我的腦袋念書不行，干別的似乎也不太行，但是對于感覺異常敏銳?？上?，性子太慫，腦子又笨，沒起什么作用。

多虧了我媽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誨，你成了我的”標桿”，不管哪個方面，反正像你看齊就對了。沒你那樣的腦子，所以挑燈夜戰三年勉強考上了高中的重點，竟然想不到，這樣也能繼續挨著你，成了你的隔壁班，哪怕你學理，我學文。

小學五年我們是同班，小學前有記憶的五年里頭天天跟你混在一起，初中三年有兩年同班，高中三年坐你隔壁，所以高中畢業的時候，我總結了一下，我跟你在一起照面的時間，比見到我爸的次數還多，聊天的時間更是。

當年問你，“我們這個是不是青梅竹馬”的時候，你說了什么？我忘了，只記得你黑著一張臉笑得特別可愛。就是特別可愛那種可愛。當時我灰心地想，完了，然后破罐子破摔地搶了你盤子里的肉。你后來說，你能不能像個女的。

高中有一次運動會，腦子抽了跑了個5000，為了不給班級拖后腿，主要也是為了不學習就在操場上跑啊跑啊跑啊。運動會那一天，你似乎比我還緊張，所以搞得我也焦慮。到最后明明跑不動了，早就放棄了，礙于你一直激烈地在場邊兒叫喚加油，才終于撐了下來。你一個班號都和我不連著的隔壁班給我助威，為我吶喊，“J，你又不是女的！”

我當時就想，我要是得了第一，尤其是贏了你們班級的選手，會不會害你挨打？

一向不動彈的你跟我跑完了最后兩圈，就是廢話忒多，引經據典的，氣喘吁吁地，根本也聽不見你說什么。那會兒太熱了，真是太熱了，沖過終點線后，我想抱抱你，可是沒敢，因為我渾身的汗。

你還記得初中那個語文老師說我倆什么？語文課她特別喜歡我們倆，你理性，我感性，算是她的樂子。上次見面，你跟我聊小說，還讓我偷偷自以為是地以為，你是為了我才讀那些文字的，要知道，你原來不喜歡文學，只喜歡各種論文。

倒是我，近些年大概時想要追趕一下你的腦力值，所以讀了好多社科的書。從前喜歡的契訶夫，果戈里好久不曾翻閱。曾經整日掛在嘴邊的，拉斯科爾尼科夫，如今聽你說還要想一想的。我倆在互相影響，假如我能更優秀，給你更有益的影響就好了。

真遺憾，如果高中的時候我能多跟你問問數學題，可能也不至于考得那么垃圾。

平胸沒屁股，穿男裝的我站在你跟前總覺得，你看我時候沒有波瀾，完全不像你看其他女生的時候，多一點兒柔情。所以我養長了頭發，減肥，開始穿裙子，說話也溫聲細語，想要更像個女孩子，找一點兒存在感。你看我穿裙子時候說了什么？你像女孩子的時候也挺女孩子的呀，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這叫什么話！

我當時就想，完了。

瘦下來的我，變得漂亮了一點兒的我，你都沒印象，因為去奶奶過年的時候，你說，“J，你還跟高中那會兒一樣！”

大兄弟，我今天140斤，確實跟高一一樣。你只記得變瘦之前的我。大概也是，那會兒我總搶你的東西吃。

有一次回家我跟我媽說，“T長得挺可愛是吧！”我媽立即警覺了。

然而，我們倆怎么可能談戀愛呢？太熟了，不好下手。兔子都不吃窩邊草。但其實我喜歡兔子，我又不是兔子。在“當不當兔子”這個問題上沒糾結多久其實，我特別能看得開，尤其時自己不擅長的事情，置之不理。

反正每天學校里見到的是你，跟我一起吃飯的是你，說到這個，讓我十分愧疚，我總懷疑是那會兒總搶你的吃食，才讓你這么瘦！假期的時候，每天早上叫我起床去爬山的也是你。

但是高中那會兒有一段時間我們不總見面是因為什么？因為你搬出宿舍嗎？還是因為我和另一個男孩子傳緋聞？呵呵，真是愚蠢。

后來是大學，只有寒暑假能見著，偶爾聊聊天，平常時候決計相互不問候。可我是一直惦記你的，那種惦記兔子似的惦記。你當然全然不知。

旁敲側擊多少次。

然而你的反應我都忘了，我最善于忘記不愉快的事情，和對于我來說不是理想的事情了。

周周轉轉這么多年過去了，偶爾回憶起來的細枝末節似乎··…。

你說我反射弧有點兒長，確實長。

T，親愛的T，這么些年過去了，我還在做不切實際的文學夢，堅持寫沒人看的小說，但是也練就了一些本事的，比如說做飯。各種家常菜我都會，尤其擅長你喜歡的牛肉蘿卜，還有鍋包肉。主食也樣樣拿手，還會烤面包。

額，我還是問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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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嗯，既期待你回信又期待你不會收到這封信的我。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J 2019年4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