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書念的父母來了，兩個人在回家前，都在這個連廊聊天。這個連廊的炮仗花，從花骨朵開始，聽了很多他們的秘密，終于憋不住，要開放了。

“今天怎么早下班？”兩個人在連廊的聊天，被媽媽看到了。

“媽，今天不用加班。”被媽媽撞到自己和一凡一起下班，書念也緊張起來。

“阿姨好。”他們愛情的絆腳石，就是這位，一凡不敢馬虎，怯怯諾諾地打招呼。

“這位是你的同事？”書念的媽媽上下打量。

“對。”兩人異口同聲。

“就是，兼職送外賣那位？”

“嗯。”上一輪問答，兩人用了同一個詞，為了避免這種默契，這一輪回答，大家都下意識換了一個詞，沒想到還是如此默契。

“你的無人機多少錢？”書念媽媽很客氣地問。

“一萬多。”書念擔(dān)心媽媽為難同事，搶著回答，一凡是有問必答，結(jié)果兩人再次異口同聲。

“沒問你話。”媽媽白了書念一眼，“送外賣能把這個錢掙回來么？”

“不，不能。我只是興趣愛好，用來去戶外拍照的。”

“哦，原來你也喜歡戶外。跟書念一樣。”說完叫書念回家吃飯。

書念覺得沒那么快結(jié)束，果然，回到家，媽媽展開了潤物細無聲的聊天。

“老李，你是不是也想要個無人機？”

“當(dāng)然想。”

“一萬多一個。”

“這么貴，那算了，還是買點實惠的，有用。”老李不知不覺已經(jīng)入套。

“對了，錢得花到實用處，花個一萬多，買個無人機，就為了拍照，送外賣。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想不通，錢放在銀行里，咬人是么？凈買些沒用的東西。”

憨憨的老李知道自己上當(dāng)了，為了贖罪，趕緊換了個話題。

“書念，你是不是喜歡爬山？”

“是啊，哎，要不，周末我?guī)銈內(nèi)ヅ牢嗤┥健！睍钜蚕霂Ц改赋鲇巍?

“不要太高，擔(dān)心爬不上。”

“別怕，小梧桐不高，我的登山杖給你們用。”

“你不是只有一對登山杖么？給你媽用。我不用。”

“我去向同事借一對。保證你們倆輕輕松松爬梧桐。”

“不說還好，書念，你那房間里那些裝備，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你那么辛苦工作，攢錢買房不好么？登山杖幾百一對，戶外沖鋒衣一千多，帳篷又是幾百，你的錢存銀行里，咬人是不？給媽幫你存著。”

老李是聊天黑洞，聊什么都能撞地雷。

“深圳的房子十多萬一平米，我什么時候才能存夠一個廁所的錢？再說了，這些戶外裝備的錢，在深圳一平米都買不起。”

“那也不能浪費。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省吃儉用。鋼筋混凝土房不暖和么？非要去什么戶外，住帳篷。那帳篷能保暖？”

“你剛說去向同事借登山杖，是不是送外賣那個？他家肯定也不少帳篷啊、戶外煤氣罐吧。”書念媽媽問。

“好哦，改天叫他一起爬，山泉水煮茶。”老李一聽，整個人都興奮了，說起話來還押韻。

“舍得花一萬多買無人機的人，跟你一個特點：愛玩。老一輩結(jié)婚的時候，三件套，電冰箱、電視機、洗衣機，全都是實用的電器。你看你們把錢都用來買這些沒用的東西，戶外燒錢，裝備更燒錢。你去一趟雪區(qū)，多少錢，我不知道啊，現(xiàn)在是玩得開心。將來，小孩子的奶粉、尿布、上學(xué)食宿，到時就知道開銷大了。”

“爬山能鍛煉身體，無人機不能。我們要爬山，不要無人機就行了，哈哈，不要無人機。”求生欲很強的老李，想要結(jié)束話題，馬上搶話。

“媽，又不是你出錢，你怎么那么在意啊。”

“我是在提醒你，一個男人的消費觀，就是他的世界觀，他現(xiàn)在如何，將來也如何，不會改。這些什么玩戶外啊、滑板的男人，他們的精神跟明星一樣，能娛樂，咱離遠點。有錢買車買房，不好么？買什么帳篷沖鋒衣。”

“媽。人家已經(jīng)有車有房了。”

“你看看人家，人家不缺錢。”老李立馬挺直了腰板，要偶像正名一樣。

“是么？”媽媽的表情突然五味雜陳，說不出是有一點高興，還是擔(dān)憂：“有車有房，又比你年輕，樣樣厲害，人家找年輕漂亮的姑娘不行啊，怎么會看上你。要個子沒個子，要錢沒錢。”書念剛剛升起的希望和熱情，又被媽媽潑了冷水，想想也是有道理。

“哎哎哎，你怎么這樣說你女兒。書念這不是挺好一個人嘛。善良純樸，哪點不比別人好。”

“我又沒說和他在一起。”

“沒在一起？怎么每次都能偶遇？難不成是月老沒戴眼鏡，拉線的時候，每次都把你倆拴著。”

“人家小伙子也挺好的啊。你怎么意見那么多。”老李看不過去了。

“沒說他不好，條件越好，越不靠譜。咱們得拿個鏡子照照自己。”

“他再好，也有缺點。你別看外表。男人都有一些臭毛病，他又不是神仙。”

媽媽出于愛的擔(dān)心，卻成了書念的包袱。媽媽愛她，一凡喜歡他，兩個人都是對自己好，可是，兩個人卻不能相容。

第二天，書念又開始繃著臉。早上打卡時，一凡打招呼，書念只是禮貌性的嗯了一聲。在資料室里，書念居然讓華棟幫她拿夠不著的資料。不論一凡如何靠近，她都努力克制自己。

“是不是昨天回去之后，你媽又說你了。這樣吧，我不送你回家了。”憋了一天，沒說上一句話，一凡只能發(fā)微信給她。

收到這樣的文字，書念很失落。下班回到小區(qū)，她轉(zhuǎn)頭看看那個連廊，他們常常站在那里聊天的連廊，一凡，真的不在那里。原來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一個人一起下班，一起跑步。

連廊上垂下的炮仗花，紅艷艷。媽媽來之前，他們還沒開花，只有綠葉，現(xiàn)在已經(jīng)綻放得熱火朝天，像她和一凡曾經(jīng)的聊天。書念以為自己很灑脫，才清楚，原來自己的心，已經(jīng)丟了。可是，一想起未來，書念又害怕，媽媽的話句句在理，把握當(dāng)下相當(dāng)于豪賭未來。是把握？還是退步？

越想越亂，書念很煩。這時，窗外響起了無人機的聲音。書念的心欺騙不了自己，她騰地從床上起來，跑到窗口。

無人機正在靠近自己的窗口，書念興奮地接過來，一凡沒有忘記自己。是辣條，不是衛(wèi)龍，是一個“相思卷”辣條，另附贈一張紙條：“辣條在，情在”，幸好，有一包自己最愛的椒香雞肉，還有一張紙條：“炮仗花開，共盼春來。”

書念剛要比心，看到一凡旁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媽媽！一凡剛要離開作案現(xiàn)場，被下樓扔垃圾的媽媽發(fā)現(xiàn)了，媽媽叫停了他，向他走過去。

“完了，他們會不會吵起來？”書念很緊張，傲嬌的一凡開玩笑沒分寸，務(wù)實的媽媽很嚴厲。他們會說什么？

“媽，你和一凡說了什么？”

“沒什么，我就問問他父母。”

“你問人家父母干嘛。我們是同事。你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么？萬一人家沒有那個心，我丟死人了。還怎么做同事，相安無事。”書念還要繼續(xù)捂著，他們的曖昧關(guān)系。

“你還騙我。”

“那，你不會是，要給他多少錢，讓他離開我吧。咱家可沒那么多錢。”書念問媽媽。

老李噗嗤一聲笑了。

“你電視看多了吧。我倒希望這話，是他父母說出來。”

“難道，你說我腳臭、打呼嚕？邋遢，不洗襪子，讓他討厭我。”書念急著套話。

“辣條少吃點。”媽媽沒有回答，也沒繼續(xù)說。只是她最討厭的辣條，居然沒有嚴厲禁止，只是輕輕說了一句，就進屋了。

相當(dāng)于默認許可，可以吃辣條了。老李趕緊向書念討要辣條。

“我看到你媽和送外賣的聊天了。是不是取得階段性勝利了？”

“我也不清楚。”

至于他們聊了什么，書念不知道。不過，不久后的一次臺風(fēng)災(zāi)害天氣，媽媽改變了對一凡的看法。也是，那次躲避臺風(fēng)的帳篷里，媽媽告訴書念，那天晚上，自己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