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他們倆像是小偷一樣，避著人走。兜兜轉轉到了御書房，又繞道后面，從暗道進去。卿九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同意了，而不是打暈他就跑，許是在過去的一年里，扶風真的是盡全力的幫助她吧。卿九怎么也想不到，他為什么要把自己打暈帶到皇宮。

從暗道進去，是一個密室。這算是特殊時刻皇帝保命的通道了，幾乎沒有人知道，這點又讓卿九吃驚了一下。

密室就在皇帝的書臺后面，隔著一扇屏風，又經過處理，外面說什么聽的一清二楚，里面的聲音絲毫穿不到外面。

卿九離得遠些就聽到了楚暮的聲音，心跳加速，她開始退縮了，她不想聽楚暮和容與之間有什么瓜葛或是交易。她現在應該逃出宮去，然后在未央閣安安分分的等著他，等他回來時，在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和他說“你去哪了啊。”

可她的腳步沒有停下來，她不是那種逃避的人，不管前面是風和日麗還是狂風驟雨，她都得去。

她站在哪里，和自己的愛人只有一墻之隔，只要她愿意，轉動機關就能出去。可她就站在那里，屏住呼吸聽他們說話。

容與重新換上龍袍，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這是他經年留下來的習慣，星目劍眉，不怒自威。

楚暮依舊一身妖冶的紅衣，與容與只隔著一張桌子。身體繃得緊緊的，像是下一刻就會撲身取得對手性命的獵豹。神色冰冷，周身像圍繞著寒霜。

“卿九在哪兒？”

“閣主未免太過猜忌了，朕怎么會知道呢。”

楚暮氣急，雙手重重的拍在那張又楠木做成的書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容與還是不急不惱，“閣主何必如此氣惱，九兒她真不在朕這里。話說，當初你我的約定好的事情，你違約了，這怎么辦？”

卿九心里一驚，約定？什么約定？

“若不是殺了你天下會大亂，憑你對她做的事，足夠你死百遍千遍?！?

容與嗤笑道，“朕對她做的事情？那時候不是閣主你同我說，讓她心甘情愿的離開我么，現在怎么又成了這種說辭。”調侃的語氣又變為冷淡，“從前是朕看不清自己的心，現在呢，朕后悔了，后悔以前聽信你說的那些話，冷淡卿九讓她心灰意冷的出宮。才讓你有了可乘之機。”

卿九覺得腿有些軟，扶著墻慢慢蹲在地上，雙臂環繞著自己，想要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離。‘真冷啊?！渚鸥佑昧Φ乇ё×俗约骸?

楚暮怒極反笑，“本座暗中助你平叛涼夏、朱令之亂，設置暗線、傳播輿論，讓那些大臣對你恭恭敬敬。我當初無力帶卿九走，所以與你協商，如今你這是何意。”

“當初是你無力帶她走，后來不是她不愿意和你走了么？朕那般對她，不也是順了你的意，嗯？”

……

剩下的話卿九不想聽了，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可自動就順出了一條線。

當初楚暮不知為何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所以和容與達成和約，助他登上皇位、穩定朝政。容與也依諾讓她心灰意冷，自行離開，而后心甘情愿的落入溫柔鄉。他們這樣，誰都得利。

卿九本來是想哭的，可發現自己沒有眼淚，笑了一聲，起身走了出去。

扶風跟著她走，在后面說：“我就是無意間聽到這些才把你帶過來的，直接跟你說你又不信，如今你也聽到了，那楚暮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別說了?！鼻渚糯驍?，面若霜雪，古井無波?！拔椰F在就走，找個僻靜地兒呆著，什么都不管了。”

“哎，行。你要準備什么我去準備。”

卿九轉身，看著扶風的眼睛，扶風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狼狽的移開視線。卿九費力地勾唇，笑道：“謝謝你，你為我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我卻不能為你做些什么，你這樣會讓我心懷愧疚的?！?

“兄弟嗎，就該兩肋插刀?！狈鲲L小聲哼哼。

卿九低頭，朋友都知道不離不棄，愛人卻總是一刀一刀的往她心上捅。沒事兒，以后再也不會了，心都沒了，還怎么愛人呢。

扶風見卿九低頭不說話，知道她傷心，便催促道：“快走吧，皇上要是回來了，你就出不去了?！闭f完拿出錢袋，“又把它給你一次?！?

卿九身上確實沒什么銀子了，也不推辭，收下來想著以后再還?！澳俏椰F在就走，等到了地方再給你傳信?！?

“好。我送你出去，這樣更快些。”

出了皇宮，尋了個沒人的地方，兩人就此作別。

走的時候扶風還問了句崽崽在哪里，卿九想起它在未央閣就煩心，也沒法兒帶它出來。扶風知道了，拍著胸脯道：“他是不是是你親孩子啊，這么安心的往人家家里送。你走吧你走吧，孩子我一會兒就接回來?！?

扶風略作生氣的樣子都笑了卿九，她千言萬語梗在心頭卻說不出來，只能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

卿九走走停停，累了就找個地方歇著喝兩口水，到了晚上在隨便找個地方住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無悲無喜，像一潭死水。

路途勞頓讓她身上疼的愈發厲害，骨頭縫中仿佛有小蟲在啃噬，穿的多厚都不管用?？伤F在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樣，對自己的身子不管不顧，漫無目的的朝前走。

春節快到了，不管如何窮苦的家都要團聚在一起好好過這個重要的日子，懷著希望和干勁去迎接下一年。

卿九本來還挺期待，現在就沒有了，覺得每天都是過，非得弄那些虛的東西來慶祝慶祝，不過是把那些沒有念想的日子分成一段一段的，自欺欺人罷了，反正過了這一天還是什么都沒有。我才不需要這樣虛假的東西。

可卿九卻忘了，不管有多頹喪，也要適時給自己休息的時間和地方。不過她也沒有罷了。

就這么走了幾日，煙火氣和她毫不相干，滿身的冰冷還含著一絲的煞氣讓人害怕。路上喜氣洋洋、成群結隊玩耍的小孩子見了她，都會不自禁的噤聲溜走，大人看見她也不敢收留。

除夕這一晚，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歡聲笑語關不住的溢了出來。

卿九獨身走在黑暗中，給自己也定了個目標——她要去江南。

因為聽說那里軟山軟水，她想找一個不那么冷硬的地方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