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匆忙趕到顧府,翻墻偷偷溜進去,就聽到一些下人議論的肆無忌憚。
“那位西園兒的如何了?”
“呵,不過就是一個小倌,裝什么清高。可他那張臉,他那身段,玩兒起來估計比女人還帶勁。”
“我看前陣子公子不是還把他一直帶在身邊兒呢,怎么這么快就遷到西園了。”
“咱們公子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東西,面上看著清高,他丫的就是個娼妓,竟然還跟公子說什么情啊愛啊的。呸!他也配。回頭找個時候我就把他給上了,看他還敢不敢再纏著我們公子。”
那人一臉猥瑣的小,卿九看著惡心,也不敢打草驚蛇,溜去了西園。
西園雜草叢生,房屋破敗,還有一個廢棄的馬廄,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卿九看見李言蹊時,他剛好收拾完了東西,就一個小包裹,拎著正準備走。
“我來......看看你。”卿九嗓子酸澀,費力才說出來這樣一句話。
他看起來并不落敗,和平時差不多。他不唱戲的時候穿著素凈,長相也是讓人看到很舒服的好看,身材修長,內斂安靜,引人注目。
看起來就和平時一樣,寵辱不驚的樣子,可眼睛里好像少了點什么東西。
他安靜的笑著,“你來了啊,這里都是灰,也不方便讓你坐,見也見過了,你就走吧。”
“不是,這是怎么回事啊,還不到半個月呢,他就要娶親了!?”
這件事超出了卿九的認知,即使容與也成親了,可他從未對自己表現出任何的情愛。可顧開景不一樣啊,一個多月前他們還花前月下呢。
李言蹊嘆了一口氣,眉宇間的輕松終于褪去,留下了抹不去的倦怠,“我也想找個人說一下了,憋在心里太過難受。”
他們二人找了一個客棧,他掏銀子的時候卿九心里一酸。李言蹊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戲子,單是他在未央閣的那一個月就賺了千兩白銀,可現在他的錢袋里全是些散碎的銀子,付了房費剩下的可憐。
二人坐下來,小廝泡了壺茶,也不見熱氣,就孤零零的放在桌子上。
李言蹊也不在意,倒了些茶水涮涮杯子,再重新蓄滿。卿九一直盯著他看。
“其實,我早就想到了,這事兒也有預兆。現在想想,他送我來未央閣也是為了和李家的商量婚事。可我那時候雖然奇怪,卻也沒有……”
“我在未央閣登臺六次,后幾次他都沒有來,你注意了么?”
“注意到了,可我一直以為是他有事然后就不來的。”
“他那時候是準備慢慢和我分開的。進京城以前,我每次登臺他都會去看,不管他多忙、天氣多差,他永遠在那個位置等我,在臺下沖著我笑,我小有名聲,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可前一陣子他沒有來,我想見他,卻屢屢被拒之門外,下人說的永遠是要事在身。那時候,我就猜到了時間快到了。”
“可我回府時,他就像以前一樣在門口等我,他對我解釋說是真的有事,沒辦法來。我其實是不相信的,可我又能怎么辦呢?我還安慰他說沒關系,你的事情最重要!”
李言蹊有些激動,握著茶杯的手忍不住的顫抖。
停了一會兒,他冷靜下來。
“我們又過了幾日的好時光,他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我們一起寫字作畫、煮茶觀月。”他頓了頓,拼命忍下心里那口氣,“那天,我撞見他和別人說婚嫁之事,我在后面聽的一清二楚。那時就感覺特別的悲哀,還有一絲的輕松。懸在頭頂上的刀終于落了下來,不必再深夜里輾轉難眠想著我們什么時候會分開。”
他猛然站起,茶杯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濺出來半杯水。
“我一直沒有走,他和別人商量完,回頭看見我時滿是震驚。他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全聽見了,于是就說給我足夠的銀兩,讓我們好聚好散!我在他心里究竟是個什么!我們在一起四年!相識了六年!在他心里我就是那種死纏著不放,一心只愛錢財的娼妓么!”
卿九心里難受的緊,帶著哭腔說:“你別這么說你自己,錯的是他。”
“哈哈。”他笑聲里滿是凄涼,眼中全是水光,卻也不掉下來。“我那時候想在他面前維持我最后的尊嚴。我說,我不會纏著你的,我們兩個人也認識那么久了,你和我說一聲我自會離開。可他不信,‘你去找秦叔拿些銀子,你想拿多少拿多少,拿了就快走吧,這幾年你服侍我的也不錯。’他竟然把那些年說成是我服侍的他,他和我以前認識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他可以不顧我和別人成親,可他怎么能隨便就把我放在心尖上的那幾年說的一文不值!”
“我氣急敗壞,打了他一巴掌,說他太過自以為是。他也挺生氣,估計是長這么大沒被人打過。他讓下人把我弄到西園,那些下人也有些猜測,于是全府上下的人很快就知道,我是個不知廉恥、貪慕虛榮、勾搭他們少爺的小倌!”
“他的父母也找上門來,本來是想滅口的,他也算存了一絲舊情,饒過了我。還是那句話,要多少銀子就有多少,可馬上就得離開,隱姓埋名,不能夠再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要不然,我也沒命夠他們殺的。他們走了之后,府里很多人都來西園,大多以前都奉承過我的,現在卻說著那些市井潑婦都罵不出來的腌臜話,小孩子見了我也要喊一句不要臉、讓人惡心。我……真是,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啊!”
李言蹊無力的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板,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卿九蹲在他身旁,一手拉著他的胳膊,一手拍著他的背,哭的厲害。
哽咽道:“他就是個人渣!混蛋!你離他遠遠的,就沒那么惡心了。你等我,你在等我四五個月,我合約到了,我們一起走怎么樣。我本來也不打算留在這里的。這些都會過去的,都會變好的,你別這樣了……”卿九詞窮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眼前的人。
李言蹊聽了這話,止住眼淚,扶起她,柔聲道:“你怎么經說孩子氣的話,你怎么會舍得走。”
卿九下意識就想反駁,可一想到離開楚暮,她的心就像被人掏出來一樣,疼的無法呼吸。
李言蹊看她這副樣子,了然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一直不肯正視自己的感情,但他對你一定是真心,你對他,你好好想想,別再騙自己了。”
卿九怔怔地說不出話。
分別時,卿九把身上的銀兩、首飾都掏了出來,也不顧他的拒絕,放下就走。
李言蹊看著她的背影,滿是羨慕。她有一個那么愛她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這個旁觀者看的比她還清楚。隨即又是苦笑,自己要是早點放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又有什么資格說別人呢?
可要是人人都能看清,又怎會有那么多撲火的飛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