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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此情可待

元承光聽著元靖云的這句話,心中明白,在他即將率朝廷軍奔赴陽休之際,她這樣鄭重其事,卻說出這種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常識,她的意思很簡單——

如果他在陽休戰敗,務必活著回來,郁陽是一座堅城,在郁陽還能打一場守城戰,勝負猶未可知。

元承光低下頭,看著她凄惶焦灼的眼神。她如此字斟句酌、欲說還休,就是怕傷了他的自尊。可是,她更怕他死,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說出來。

就像滿月宴的那一晚,她所說的、所做的一切,他怎么會不明白。

元承光想到這里,刻意緩和了表情,故作輕松地對她一笑,說道:“知道啦,你就放心吧。”

元靖云抬頭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輕呼了一口氣,神情鎮定了許多。她對他微微一笑,說道:“那我走了。”

說完,她朝停在一旁的牛車走去。婢女為她掀起車簾,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便坐進車廂中。

元承光站在原地,看著牛車緩緩向前行進著,在夕陽下的影子拉得很長,天際一抹紅彤彤的火燒云,似乎在為逝去的白日盛景扼腕嘆息。

突然,元承光疾步向牛車跑去,高呼了一聲:“云姐!”

牛車慢慢停了下來,元靖云掀開了車廂的錦簾,略微探出頭來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元承光站在她的車窗前,目光落在車轍上,再三握了握拳頭,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抬起頭看著她,低聲說道:

“弘嘉的事,我沒有怪你。”

元靖云一愕,怔怔看著他,眼神慢慢軟了下來,眸子中隱隱有柔光閃動。她朝他輕輕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釋然的淺笑。

錦簾放下來了,牛車再次緩緩向前行進。

元承光看著她漸漸遠去,從衣襟中拿出一個小小的月白色緞袋。他低下頭,解開緞袋的抽繩,打開袋口,凝視著袋中一縷弘嘉的烏發。

長久以來,那些壓在他心頭的重負,終于可以放下了。

?

元承光騎著馬回到臨安王府時,天已經黑了。

他穿過前庭,沿著回廊,徑直往戚瀾住的上房走去。從庭院中吹來的晚風,夾雜著金桂的濃郁香氣,輕輕吹起他身上的紺青色帔風。

元承光來到戚瀾住的上房,門房虛掩著,里面一片漆黑。他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她正好出去了?時間還早,她應該還沒睡吧。

元承光也懶得多想,伸手推開門,走進了房中,高聲說道:“戚瀾,你在不在?怎么不點燈?”

他話音剛落,從門后“嗖”地竄出一道黑影。他心中一驚,正要拔出腰刀,卻隱約認出了對方窈窕的身形。就在他略微遲疑的這么一會兒工夫,他只覺胸口一緊,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雙臂已經被一條繩索緊緊捆在胸前。

元承光還沒回過神來,便被那人重重推了一把。他腳下一個踉蹌,往后一倒,一屁股跌坐在房中的一方軟塌上。

“噗”地一聲,軟塌旁邊立著的燈盞被點燃了。

戚瀾蓋好白紗燈罩,轉過身來,雙手叉著腰,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元承光的雙臂被捆在胸前,行動不便。他只能憑著腰腹的力量,掙扎著直起身來,背靠著軟塌的隱囊,勉強抬起頭,看著她說道:

“我警告你,別亂來啊,我現在還在給老爹服喪,三年喪期未滿,必須守身如玉,你要是敢對我亂來,我可就喊人了啊。”

戚瀾一怔,臉一下漲得通紅。她一把揪住元承光的衣領,杏眼圓瞪,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誰……誰要跟你亂來了?”

“那你干嘛捆著我?”元承光白了她一眼。

戚瀾放開他的衣領,冷哼了一聲,說道:“我要是不捆著你,你又會跟前幾次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從后門悄悄溜了,怎么?我是母夜叉還是母老虎,你這樣躲著我,是怕我吃了你嗎?”

“哦——我明白了,”元承光恍然大悟,抬起頭看著她,“所以你就裝病,趁機把我騙回來,我就說嘛,你這個人,壯得三頭牛都拉不動,怎么說病就病得不行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戚瀾狠狠瞪了他一眼。

元承光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也有些火大,皺著眉看著她,說道:“你趕緊把我給放了,軍營里的事還多著呢,我連睡覺的時間都快沒有了,你還這么折騰我,煩不煩?”

戚瀾雙手叉著腰,居高臨下看著他,說道:“要我放了你,也行,你先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元承光不明就里地看著她。

“你馬上就要帶兵去陽休了,難道就沒話跟我說?”

元承光一怔,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沒有去看她,悶聲悶氣地說道:“那你要我說什么?”

戚瀾一時語塞,皺著眉思索了一陣,看著他說道:“我就是搞不懂,朝中這么多資歷經驗比你多的人,你干嘛非要逞這個能,當什么鎮北大將軍。”

元承光聞言,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怎么又提起這茬了?我的事心里有數,用不著你操心,你快給我松開。”

戚瀾帶著英氣的眉毛一挑,一把抽出腰間的匕首,伸到他的面前,對他說道:“行,你只要回答我,我立刻給你松綁。要不然,你休想離開這房間半步,本小姐說到做到!”

元承光看著眼前寒光四射的鋒利匕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他背靠著隱囊,稍稍坐起來了些,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抬頭看著她,說道:“以前呢,有個人跟我喝酒的時候,說過一句話。”

“說的什么話?”

“他跟我說,男人嘛,做想做的事情以前,先做好該做的事。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很普通的話,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就把我點醒了。”

戚瀾坐在元承光的身邊,拿著匕首的手,穩穩地放在膝蓋上。她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元承光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周圍有很多人,他們都像我一樣,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一生下來就可以盡情吃喝玩樂,享受榮華富貴,一輩子很快就這么過去了。那天晚上,我聽到他說的這句話,才突然發現,我以前一直活得稀里糊涂的,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戚瀾歪著頭,稍稍思索了一陣,又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那對你來說,去陽休,是該做的事,還是想做的事?”

元承光看著她,對她一笑,說道:“你算是問在點子上了,對我來說,這既是該做的事,也是想做的事,所以我非去陽休不可。”

戚瀾看著他,輕嘆了一口氣。她猛地一抬手,匕首的利刃劃過他的胸前,一下割斷了繩索。

元承光拿起掉落在身上的斷繩,隨手扔在一邊,站起身來,活動了下有些僵直的手臂,卻聽戚瀾低聲問道:

“那我呢?”

元承光轉過身,看著坐在軟塌上的戚瀾,一時沒聽明白,就問她:“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我問你,那我呢?”戚瀾慢慢抬起頭,一臉倔強地仰視著他,“我對你來說,是該做的事,還是想做的事?”

元承光一怔,像是被她滾燙的目光灼傷,他的臉漸漸有些發熱,便移開了與她對視的目光。他看著軟塌旁邊的白沙落地燈籠,撓了撓頭,支支吾吾地說道:

“以前……以前是……該做的事……”

戚瀾杏眼一瞪,緊盯著他,朗聲問道:“那現在呢?”

元承光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皺著眉頭,仍然不好意思看她。他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轉過頭,一臉不耐煩地盯著她,故意嚷道:“你煩不煩啊,干嘛老是問這么復雜的問題?”

“哪里復雜了,你剛才不是答得好好的,這會兒——”戚瀾話音未落,突然彎下腰,捂著嘴急促咳嗽起來。

元承光眉頭一皺,趕忙坐在她的身邊,伸出手拍著她的后背,她卻咳嗽得越來越厲害,整張臉都咳得有些發紫。他心里一慌,看見桌上的水壺,便立刻站起身,倒了一杯水,遞到她的面前。

戚瀾咳得說不出話,只是對他擺了擺手,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平息下來,只是喘著粗氣。

元承光把杯子放在桌案上,蹲在她的面前,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說道:“怎么咳得這么厲害?你還真病了啊?”

“病了又怎么了?反正我壯得三頭牛都拉不動,你瞎操什么心?”

元承光想了一會兒,說道:“要不然找宮里的御醫瞧瞧?”

“行了行了,都說我沒事了,”戚瀾瞪了他一眼,拉扯著他站起來,使勁把他朝房門外推,“你就別管我了,先去忙你的事吧。”

元承光被她踉蹌著推出了房間,他站在門口,轉身看著她。房中暖黃的燈光照耀著她窈窕挺拔的身姿,她那雙杏眼凝神注視著他,眸子熠熠生輝。

元承光猶豫了一下,站在她面前,支支吾吾低聲說道:“我……我還在……服喪,所以……所以不能……”

戚瀾一臉嫌棄地瞪著他,怒道:“你還有完沒完,又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元承光低著頭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氣。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伸出右手,將兩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然后,他把吻過的手指,輕輕印在她柔軟的嘴唇上。

戚瀾一愕,怔怔看著他,臉頰上染上一抹緋紅。她抬起雙手,緊握住他放在她唇邊的手,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道:

“元承光,你記著,我在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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