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蝦米拎著一只活生生的母雞回來。母雞的雙腳被他手掌死死地包裹住,還是撲通個不停。雞頭明明是倒過來,總鬧騰著要仰起頭來。
被它晃得手生疼,蝦米生氣地揚起手,干脆讓它蕩起秋千來。“啊啊啊啊!讓你拽。”
母雞被他搞得更暈了,連同張開翅膀撲撲個不停。
屋里的幾個人看得憋不住笑。秦顏佳如沐春風地打趣,“何必跟一只雞置氣。”
“哼,誰叫它不聽話!”
母雞:“……。”
招誰惹誰了我?
散個步都被你們逮到!
作為一只馬上要成為盤中餐的雞,不噗通自救一下,就等死啊!
“哪來的?”慕添宇問。
醫館不方便養家禽。
一來有味道,二來地兒小。
蝦米眼里只有雞,沒有任何東西。頭也不回地應答,“鄰居家張嬸給的。”他就過去了一趟,張嬸一聽說有親戚了,自家養了十幾只待客的母雞,已長大不少。便拉著他,熱情地說,“帶兩只回去,招待客人。”
蝦米:“???”
怕蝦米有負擔,她握著他的手,輕拍了幾下,“別不好意思,咱們誰跟誰!再說,你們平日沒少幫助我,這點心意應該的。”
怕被罵,蝦米拒絕了她,“不行,好不容易養大,留著你吃吧。再不行,就買去賣掉。”快過節了,家禽的價格鐵定會上漲一波,賣個好價錢補家用,實在。
“現在快過節了。”他提醒了句。
張嬸撲哧一笑,和藹地瞪了他一眼,“瞧你這孩子,養大是為了待客,不是賣。”
“快,不說了,提兩只。”她偏過頭,對著院子里滿地跑的雞說道。順著她的視線,母雞們悠閑得像個二百五。
蝦米往回走時,腦子里回旋一個想法:最怕家庭婦女送禮的熱情……擋都擋不住。推脫之下,還是提了一只回來。
秦顏佳剜了他兩眼,語氣略有埋怨他不懂事,“哎呀,這怎么行。”
蝦米倒是憋屈,生無可戀的模樣,嘟囔道,“我沒法子了。”
“要送,你們自己送回去。”他啪的一下把那只雞丟地上,用一個竹子編的雞籠蓋住它。“哼,好好呆著吧!”
大半個月前,一位鄉下老爺爺趕集買了個雞籠,來醫館擱在桌子旁邊,忘記帶走。都要落灰了,也沒來取走。蝦米尋思對方來的可能性太小了,湊合著用得了。反正家門口不遠的菜市場,賣雞籠的一堆,到時候再買個新的給他。
扔掉母雞的雙手,解放了似的,蝦米甩個不停。然后,轉身進了里屋。
時有人進來買藥,秦顏佳前后忙活著,慕添宇偶爾打一下下手。‘家人’倒像是第三人,除了一搭沒一搭地與兩人說話,成了個沉默的觀望者。他似乎是有些尷尬,準備起身。
登時,響起了個電話。
——
姐夫錢偉走后,病房處于一種寧靜狀態。
韓瀚拿枕頭墊在后腦勺,兩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像死魚的眼睛般一動不動。
“私了,哼!”他嘴角一咧開,喉嚨間蹦出幾個字。面色漸漸地,染上寒冬的冰霜,愈發凜冽。
忽而,想起好幾年前的一樁事。
那年,鄉村的路段并未全部是瀝青路——經濟水平稍微差點的村莊,依舊保留著泥路,坑坑洼洼。下雨天,走路時非會濺到一身泥土。
監控攝像之類的電子設備,只有周城這樣的地方才有。當然,僅限于關鍵路段。
所謂時勢造英雄。
當時膽子大的人,往往成了有錢人。
剩下膽子小或者沒有想法,再或者婦孺老殘的鄉村人,是名副其實的窮人。
先富帶后富,隨著時代變遷,人心變化,漸漸行不通。
耳聞,通往幾個村莊的個別路段。每逢夜間行車,總會撞上團伙作案。
他們會先在路上鋪著釘子或者其他容易扎破輪胎的東西。一旦有車輛駛過,發生狀況,立馬伺機行動,搜刮錢財。
人傳人,知曉的人多了之后,大家盡可能地改為白天行車。
不料,時隔不久,團伙開始肆無忌憚,白天作案。
個別村民反饋到村官處——結果,一怕尋仇,二怕烏紗帽被摘掉,相互推脫掩護之下。不了了之。
隨著日子越來越好,太透明化的社會,團伙他們逐漸消失。
鄰居李大哥常年跑長途,他說著說著兀自笑了起來。
“好端端的夜里,跑出兩個人。”某天,跑長途的路上,冒出兩個人。他正閑得無聊,對方的出現讓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登時,他用手肘碰了碰睡著的副駕駛朋友。“嘿,起來了,有情況。”
來人攔住他們的去路,進退兩難。
“臥槽!”李大哥大罵了一聲,真是碰上小鬼了。
沒時間了,他們報了警的同時,也壯膽下了車。
對方大概以為他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想要錢,又想撂倒他們。結果,一出手,對方直接嚇得不知所措。
一個人跑了。
剩下的一個人,被送進了警察局。
警察眼里溢出贊美之神情,“大伙們,干得不錯。”李大哥笑了笑,“差不多差不多。”
他心想:如果等著被救,我早死過多少回了!
常年跑長途,什么事兒都有。
大鬼小鬼,真鬼假鬼。
真鬼佛祖自然會收了他。
大小鬼和假鬼,自己就得耗費些力氣。他的護身功夫,是拜師學來的。甭看他個子不高大,使起招數來,應對幾個平常人不在話下。
個子小,靈活性大。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往會快準狠地制勝。
——
一隊人,慢吞吞地往村里走,鬧哄哄的聲音隨行一路。
山里顯得空蕩蕩。
時而傳來鳥兒的叫聲,聲音幽怨且拖沓。這時,一只身著黑衣的烏鴉,撲騰地幾下,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張著嘴“哇——哇——”的粗劣嘶啞聲,使人感到又凄涼又厭煩。
一個人,從不遠處的灌木叢里弓著腰,挪動地走出來。站定后,若有所思深深地凝視著洞口處的各種‘垃圾’,嘴里喃喃道,“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