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翼天使吹起了號角，宣告著樂園的末日。緋色的光芒從天空出現，死尸從棺木里爬出來，歡欣地等待最后的狂歡。游離的靈魂重新回歸腐爛的尸骸，死去的精神得到覺醒，再次踏上新生命。”
……
……
鮮血讓人興奮。
特別是自己的鮮血。
劉宇彬看著靜脈滴液一滴一滴滴進自己的身體，因為姿勢的不正確讓血液回流到點滴器的透明橡膠管中，這些血紅蛋白與生理鹽水混合的粉紅液體讓他產生了饑餓感。
門響了，穿著白衣帶著口罩的人走了進來，他拿著鋒利的手術刀，切開了劉宇彬的胸口的紗布，露出了黑色膿血的爛肉，這周已經是第三次切割手術了。
“忍著點，這是最后一次。”
院長不讓劉宇彬使用麻藥，他說麻藥會讓他產生歇斯底里的幻覺，然后制造出不必要麻煩。
麻煩，人類存在的本身就是麻煩。死亡也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情，所有人傾盡一生去迎接的東西。
“我還沒死？”
劉宇彬將頭側過去，看著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目。
冰冷鋒利的刀具已經劃進了他的胸口，他咬了咬牙，頭上的青筋冒出，繼續看著窗外。
“好了，可以了。已經把你胸口的腐肉全部切除了。”
劉宇彬猛烈的呼吸了一口氣，呼吸有阻隔感，感覺肺中肺外全是血液的腥味，也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有吃的嗎？我餓了。”劉宇彬問。
門響了，又有人走了進來。
這個人手中提了一個玻璃瓶，里面是某個動物器官組織的切片。
“想吃嗎？”
劉宇彬搖了搖頭，“謝謝你，害得我又沒有了胃口。”
……
壓抑的病房，劉宇彬從醒了就發現在這兒。
生理鹽水的玻璃瓶在充盈的時候，他可以看見自己的樣子。
病號服，蒼白的臉，輪廓分明的五官，一頭黑色凌亂的碎發，死魚眼，全身上下都在描述寫著“病態”的字面意思。
像是是一只泥潭中暢游的黑天鵝。
頭昏昏沉沉，有一種宿醉感。
之前的記憶有些模糊，全是老式電視機的雪花屏幕的片段。
尖銳物體刺進肉體的快感，血紅蔓延在視野中……
被提線的木偶傀儡，殺戮死亡機器，嘶叫咆哮的怪物……
狂熱的信者，伴隨著閃電從黑暗的深處降臨，上千把利刃插進自己腐化的血肉，結束這場血腥的狂歡……
這不是我……
是夢吧！
一定是夢！
當現實所發生的一切都歸結于夢，這是逃避現實最好的方式。
好像就是我！
我的身體里面住著一個嗜血的怪物？
算了，與其去想這些難以揣測的事，還不如好好躺著，當一只活在病床的咸魚。
“饑餓治療”是一件痛苦的事，每天靠著營養液活著，劉宇彬感覺自己靈魂中的饑餓像是一只饕鬄。
不知道為什么，他對鮮血有一種隱隱的渴望。
他突然想要痛飲血液，沐浴于血色之中。
這種想法讓他自己覺得毛骨悚然。
他是一個現代文明中的文化人，可不是茹毛飲血的原始人。
空蕩蕩的房間里，好像躺著一具從墳墓中爬出來的尸體。
……
清晨。
明媚的光突然被黑色的積雨云扼殺，壓抑到窒息的黑暗一下降臨在窗外世界。
夏雨紛繁，空氣濕悶，暴雨夾雜著點滴聲。
……
咚咚咚。
雨聲外一片寂靜，敲門聲打擾了劉宇彬的小憩。
會是誰呢？
一個同樣穿著病號服的男病友出現在門前，看著劉宇彬，手中拿著匕首。
霹靂一閃，黑暗的世界被閃電擊穿了一剎那，雨聲依舊煩躁。
“來給你。”尹久把削好的蘋果塊放進了劉宇彬的嘴中。
劉宇彬沒有咀嚼，而是閉上了眼睛，把食物停留在口腔，吮吸著它的汁液，像是一個貪婪的吸血鬼，感受著食物的美妙。
“醫生建議我還不能進食。”劉宇彬說。
“他也是這樣給我說的。”尹久把匕首別在自己的腰間，而他的胸口全是染血的紗布，上面新鮮的血液從好遠都能聞見刺鼻的腥味。
尹久俯身下來小聲地說：“過來告訴你一聲，我被學院降級了。”
劉宇彬睜開了眼，死灰的瞳孔亮起了點光，映著尹久的影子。
所有犯了錯的人都會有懲罰，是人就會犯錯，即使是神也會犯錯。
他幸災樂禍地說：“那還挺不錯的。”
尹久沒有因為劉宇彬的臉上的嘲笑之意而惱怒，語氣平靜，像是劊子手斬首前說的話：“我會參加你的葬禮，之前我會在你的尸體補上一刀。”
尹久丟下這句話后，捂住了自己胸前的傷口，一瘸一拐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葬禮嗎？
葬禮不就是慰藉活人虛假的謊言，世界上不會有安撫靈魂的天國。
我的葬禮……
把尹久的話當成耳朵吹進來的沙，淘一淘就沒有了。劉宇彬又閉上了眼睛，著窗外的雨聲悉索，等待著下一個來病房的人。
……
窗外雨水淋漓的狂響，雷偶爾也瘋狂的震鳴。
在奧德賽這座蠻石堆砌的巨型都市，人類像是工蟻一樣忙碌。
世界再一次被閃電照的蒼白，尼古拉院長的身影如同閃電帶來的鬼魅，悄然出現在病房中。
尼古拉院長看著劉宇彬，眼神泯然，冰冷的臉像是從冰柜拿出了的凍肉，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皮膚保養的很好，滿是紅光。
“你活不久了。”
尼古拉院長說完這句話后，劉宇彬愣了一下，然后緊接著就是平靜，前所未有的平靜。
像是一顆石頭，沒有難過，沒有悲傷，傀儡也不過如此。
人都會死，沒有什么能夠永遠的活著。
沒有什么能不朽。
就算是號稱永恒的宇宙，也會有有一天也會毀滅。
宇宙不斷膨脹，直至某一天暗能量不足以繼續推動宇宙繼續加速膨脹，宇宙膨脹的速度變慢并最終走向停止膨脹，然后在星系間引力吸引之下再逐漸互相吸引，最終所有物質都吸引在一起，又回到原點。
一切都會有盡頭，沒有什么能永恒。
“我知道了。”
眼眸空寂中夾雜著寂寞，仿佛得知死訊的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