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進了實驗室，學生們早已坐好等待他的到來。然而，臺下一片嘰嘰喳喳。

“你知道嗎，給咱們帶實驗課的老師，是那位汗教授吶。”

“知道知道，他可厲害了，最近聯合政府在柯伊伯帶的實驗，是基于他們團隊的理論進展！這次試驗絕對是劃時代的。”

“這老師真有這么厲害？能推動那個文明指數的增長嘛？”

“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他啊。”

“廢話，你平常就不好好讀書，當然不了解這位大人物了。”

……

教授見此狀，拍了拍桌子說：“好了同學們，安靜一下。開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大家，對于各位而言，擁有對物理的興趣才是學好它的關鍵。”

“教授先生，請問你可以講一講你的研究嗎？”

又被人打斷，而且不知誰講出這話后，臺下又炸開了。

汗無奈地笑了笑：“行吧，如果這樣可以提高你們對物理的興趣的話。”

沒想到臺下瞬間安靜了。

“我們知道，在三百年前，也就是20世紀前期，量子力學，廣義相對論等理論體系在物理學的崛起，帶動了人類文明的一次巨大進步，沒有他們的成就，就不會有如今的我們。”

“我講一講量子力學，各位知道，量子場論曾很快，很完美地統一了強，弱，電磁相互作用，但是，它遲遲不能統一引力。對引力的解釋只能在宏觀的廣義相對論得到很好的解釋，所以有人提出了量子引力理論。”

一個學生說：“是那個不能在數學上自洽的理論嗎？”

“是的，看來你很感興趣嘛。量子引力理論剛提出來時，在數學上是不自洽的，在21世紀，人類依舊沒能解決這個問題，以及它背后的諸多理論問題。可以說，21世紀，理論物理學沒有進步。”

“以至于在2099年，曾經開爾文男爵的后代約瑟夫·B·湯姆生在物理學世紀年會上說到：

‘未來，物理學界的重任不會少，只會更重。曾經的烏云不復存在，但是大廈面臨倒塌的危機。我們想蓋新的大廈，卻面臨沒有合適的磚瓦’

但是就在這之后整整半個世紀，他的學生的實驗卻給大廈即添磚，又加瓦。在近日軌道的環日粒子對撞機實驗中，借助巨大的太陽能，新的對撞結果產生，并且造成了損壞，人們在對撞機的缺口處觀測到引力的異常值，對觀測的數據分析得到了符合引力子預言的準確度。引力子被找到了，代價就是那臺花了20年建好的對撞機廢掉了。雖然如此，但是成果是劃時代的。后來基于實驗，人們彌補了圈量子引力理論的缺陷，成功在理論上得到自恰的解釋。”

臺下學生聽得出神，一片安靜。

“好了不說了，我們開始上課吧，讓你們的‘助手’加載實驗進程。”

下課時，剛好是午飯時間，汗在路上被人叫住，一個熟悉的聲音：“教授，您現在有空嗎？”汗回頭瞄了一眼，看見了敏在向他走來。

“是敏啊，中午好，一起去食堂吧。”

敏的“助手”正在播放著一首鋼琴曲，旋律很美。

“是巴赫的《卡農》嗎？”汗很享受地聽著。

“嗯，教授喜歡這個旋律嗎？”敏問道。

“喜歡，每次聽或者彈奏《卡農》時，我都會想到人們臉上幸福的笑容，那可以代表著一切美好的事物，有時候聯想到自己的工作，就覺得如果可以讓人們臉上有那樣的笑容，我就心滿意足了。”汗走著，邊憧憬的看著前方的路。

“教授，您有聽過九星連珠嗎？”

“嗯……啊？額你說什么？”教授還在剛才的憧憬中，突然就被敏打斷了。

汗哭笑不得，他不解地問道：“我說敏同學，你說話為什么喜歡突然切換話題呢？”

“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教授不愿意說，也沒關系。”

“唉，科普一下也可以。九星連珠是一種很罕見的天文現象，人類歷史上記載了也就寥寥十幾次，因為過于罕見，所以人類社會有很多關于這種現象的傳說。”

“您聽過哪些傳說呢？”

“不多的，但有一種我記得很清楚，說是九星連珠發生時，世界就要重來一遍。當然了，我主要覺得這個傳說起碼反映了天體運動的周期性，還是有科學的東西在里面的。但是世界怎么可能重來呢，這是沒有道理的。”

科學工作者就是這樣，每每提到自己的領域，就會忘記那些不愉快的感受。

“為什么您不相信世界重來了一遍又一遍呢？難道，您對此不感到好奇嗎？”

“沒有道理，好奇也要依據原則和理智。就拿最近一次來說，2149年發生的九星連珠，世界不僅沒有毀滅，那一年，湯姆森實驗室還成功從碰撞數據中發現了引力子呢，人類對世界的認知水平因此還獲得了巨大的進步，剛才我還給同學們講了這段歷史。”

“好吧，您的理性駁倒了我的觀點。要不我們還是聽鋼琴曲吧。”敏微笑道。

“嗯，把你的助手進程同步到我的助手上就行……這樣就不用挨這么近了……會…會造成社會熵增影響因子變大的。”

秋風無言。

在10樓餐廳，向窗外望去，是偌大的校園。汗在這里學習工作了很多年，這所學校孕育了很多像他一樣的杰出人才，且不乏諾貝爾獎，普利策獎，圖靈獎得主。當然，任何優秀的地方，都是樹大招風，即能招來最優秀的人才，也能招來最犀利的批評。

這不，在窗外，一群社會學院的學生正在舉行一場“泛AI”主義集會，他們舉起大大的標語，寫著：“AI與人類平權，文明要發展對等。”

“真是不容易，但是正是這樣的大聲呼吁，才有如今‘管家’的出現，并且幫助人類進步的更快，不是么。”汗如是想道。

汗想道了自己和老師的工作。將近30年前，自己的老師朗，那會還在湯姆森實驗室工作。為了穩定引力子，朗提出了引力子凝聚的設想。結果招致了很多嘲諷，有人說他是想再浪費全太陽系的納稅人20年的心血；有人說引力子這么多年沒有帶給世界實際的經濟效益，發現了也是白發現；有人直接對引力子提出疑問，認為那時的數據置信度甚至不超過90%，科學界發布的小數點后7個9是假的。

種種懷疑，猜忌，憤怒，不得不讓朗離開了湯姆森實驗室，而他來到了這所大學。但是自己就是信任老師，從上他的第一節課就是這樣。汗眼中透露出堅定的神情。

在進入實驗室時，朗就跟汗說，要保有求知欲，保有對萬事萬物的好奇心，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抱著好奇心去思考科學，思考這個世界，不要被條條框框束縛住。

這句話，汗一記就是20多年。這些年，汗一直在和老師做研究。只是不知為什么，老師在后來又執意離開了這里，去了政府部門。沒有了朗，汗的工作展開確實困難了不少。但是如今，他不僅完善了老師的理論，還規劃了工程實現的方法。也是憑他的努力，引力子凝聚的項目最終獲得了行星際運輸部的資源支持。

這一路，真的很不容易。汗望著窗外望到了出神：有時候想想，自己這一路是怎么過來的，真的很有意思。或許，那份好奇心，或者說，求知欲支撐的吧。汗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

“敏，你說得對，我感到由衷的好奇呢。”汗看向敏，回答了她的那句反問。

“嗯？教授在好奇什么？”

“哦沒事，我只是在回憶，每個人都有的，那些奮斗的日子。”

“您是在指？”

“支撐我一路走來的，說到底，是那份求知欲，那份不解的好奇心。話說，敏的夢想是什么？”

“我嗎？”敏的眼神再一次透露出尖銳的神情。她看著汗，低聲說道：

“想聽星星演奏。”

“聽星星演奏？哈哈，像是童話里的事情。”汗感覺敏的夢想充滿了詩意，就像現在手里的星空色的佐餐酒一樣。

“是可以實現的呢。”敏的眼神，很堅定。

“敏，我覺得你可以查查文獻，也許會有相關的理論能支撐你的夢想。”

也許是感覺教授輕視自己的想法，敏的眼神變得尖銳，她一字一頓地問道：

“難道，您對此不感到好奇嗎？”汗沒有回答她。

臨別時，汗囑咐敏好好學習，不要總是天馬行空，高高飛在天上。

汗要離開時，敏叫住了他：“請等一下教授，我想拜托您去做一件事情可以

嗎？”

“什么事情？”

“請您，從理性的角度去聽一首鋼琴曲。”

汗想起了自己那時語塞的場景，那種全新的體驗，說真的，聽敏彈鋼琴時，那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

“嗯，我會的。希望你記住一句我的老師跟我說過的話：‘飛鳥在飛起來之前，一定是腳有所踏的，有基礎，才能展示高飛。’”

“我記住了，謝謝教授。不過，萬一這鳥兒沒有靜質量呢”敏頑皮地笑了一下，從一個拐角消失了。

“有意思，這丫頭片子。”汗望著敏消失的那個拐角。

走到院樓前，“助手”的事項提醒又響起了：“您好，先生。今天有一個行星際的遙測任務，任務目標：工程優化；任務區域：從水星的遠日點到柯伊伯帶小行星實驗場；任務優先級：行星際運輸部A級；任務細則：……”

娛樂室旁的樹在風中搖曳著。汗看著風中的落葉，心想：“想看星星演奏么。”

“唉，毫無邏輯可言呢。”他自言自語道，隨后快步走進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