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小頭目反手一刀 連夜去屠鎮國將軍府
- 明末的王樸
- 云上朱雀1
- 3958字
- 2022-06-26 21:49:32
劉興全備好行頭,又回頭瞧了小頭目一眼,似有所悟,卻并不動身。
“怎么了?”小頭目不滿道。
“給我一件衣。”劉興全揪了揪身上單薄的青布衣。
小頭目左右環顧,指了指一個手下,這名手下一臉絡腮胡子,看似兇猛,這會兒卻似撥浪鼓一般連連搖頭,這天色漸暗,把外襖給了人,夜里豈不是要受冷,萬一得傷寒死了咋辦。
“嘶,娘的。”小頭目忍不住沉聲罵了一句,但他也不好支人過甚,自手刃六兒以后,這些手下此時隱然有提防之意。
“那是火光嗎。”劉興全眼眸中如藏螢火,遙指遠方那團隱隱紅暈懸于黑林之上。
小頭目順他所指望去,心頭一跳,只道:“不好,賊軍果真追來。”這一片屋舍民宅不少,賊軍顯是嫌搜起來費時費力,干脆放火燒了精光,居然半點不顧及禍連無辜。
絡腮胡子眼眸閃爍不定,愣是不敢轉頭去看,只緊緊盯住小頭目,他怕小頭目故技重施,等他轉頭就突施手段,取了他性命。
余眾也不約而同后退了幾步,離小頭目稍遠一些,再轉頭去瞧那處異樣林子,果然紅光瑩瑩,倒不是詐言。遂七嘴八舌驚駭不已。聽了眾人之言,絡腮胡子這才飛快轉頭一掃,速又回正。
手下們的種種提防作態,小頭目明眼洞見,暗暗氣惱,臉上卻是如常,只佯為不知。
“弟兄們,賊軍離我們大約是兩三里,他們有馬,走大道必死無疑,還一路放火燒過來,又藏不住人,你們說怎么辦。”小頭目寒聲問道。
“劉興全,你他娘還不去引開追兵,再不走,老子便宰了你。”絡腮胡子忽對著劉興全一臉猙獰喝道。
“要我賣命就給一件衣,不然大伙一起死。”劉興全有恃無恐,他出身卑微,又素喜攀附權勢,長久以來遂養成了察言觀色的本事,看出來這些莊丁們都已心慌,多半會起內訌。
小頭目低頭沉呤一會兒,忽而抬頭眼眸中殺意大盛,當面絡腮胡子立時大駭,驚恐萬狀下連連倒退,嘴里“啊啊”的怪叫,他手里雖有利刃,卻心知肚明自家廝拼本事不如陳頭。
卻見小頭目反手一刀,劈砍在了劉興全的脖子上,余眾皆驚呆。
這一刀極勁,準頭也無可挑剔,劉興全都沒來得及慘呼,口里咕嚕冒血,頭顱就套拉下去,橫抵肩頭,身子僵直而倒,噗通一聲砸地,就只四肢在抽搐不已。
小頭目瞧著地上那顆眼神漸散的頭顱冷笑道:“叫你去引開追兵,此乃九死一生,拿命去換家里人一生富貴,你卻討要勞什子衣,必是暗存了叛心。你當我愚笨至此,居然看不出來嗎。”
劉興全仰面而倒時,半硬的身子弄巧砸在一堆枯樹枝上,這片林子里本來有許多人家點綴其間,他們因賊亂而逃散,鳥雀又避人慣了,依例也不往此處駐足,如此生靈辟易之處,突兀響聲猶顯刺耳,屋里的人也聽了真切,紛紛出來看個究竟。
小頭目不作二話,俯身去翻劉興全的尸骸,提起那件實草的皮襖布偶,跨背就往外跑了出去。
“誰啊,嚇死老子啦。”
“哦,呦呦,這是陳步令。”
“你們看到了嗎,他背上那是小主子。”從屋里出來的眾人七嘴八舌不休,他們的衣物正置于屋內烤火,此刻還光著身子,僅要害蓋了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像什么水瓢子,瓷碗之類。
“娘的,他姓陳的這回有夠賞錢,回頭就找他請一桌宴席。”眼見那個姓陳的背了小主子跑遠,他們卻是來不及穿衣,錯過了分一杯羹,不免懷嫉于心,紛紛不平惱恨。
“跑的好快啊。”有心竅機敏之人隱隱有些不安,姓陳的背了個人還跑的這般犟急,身后有厲鬼索命似得,念及此,轉頭掃了一眼來路。
“你們,看。”他頓時神色大變,遙指林外天際。
“跑,跑。”從屋里出來的這些人終于瞧見了林子外那片紅暈,不用細想便也了然,賊軍居然窮追不放,不給他們活路。
小雀兒望著陳步令跑走,一時還沒回過神來,僵直呆立了許久,待那屋里的人出來鬧了一番動靜,后又奪命而作鳥獸散。她這才回頭去問余眾,委委屈屈道:“那什么,誰來救我回家,就賞他大官做。”
“小主子,你快跑吧。”眾人面面相覷后,有光面漢子上前來朝她深深作了一揖,勸道。
“我,我認得你,你是我奶娘的小叔子,我,小雀兒是你親人,別丟下小雀兒。”小雀兒畢竟宗室苗裔,大宅子里耳濡目染,年紀雖幼,卻尤知人心,她已然聞出味兒不對,噙淚苦苦哀求道。
“我也是沒法子的,賊軍就快追上來了,不跑就得死,我這條命自不如你金貴,可誰都不想死。”這光面漢子倒也實在,不因主子年幼而欺之。
“我說賊軍都打到這來了,官軍多半已經敗了,果然大明朝邁不過三百年這道檻。”絡腮胡子居然當眾口出大逆之言,將周圍余眾都驚到了,一時絡繹吸氣聲。
“那,你說,咋辦。”有遲疑不決者問道。
“今天這個事吧,大伙兒同進同退,一齊投賊,然后引,不不,投義軍,然后引義軍去滅了老爺滿門,可好。”絡腮胡子左右疾掃了一眼,未見有不愉之色,心中大定,又道:“想跟我干的,吱個聲。”
“鐵兄弟,你說的對,我聽你的。”
“鐵兄弟,我渾身都是水,這樣被義軍攆上一夜,都不用刀子加身,就給凍死了。”
“是啊,是啊。”
“遲靈學,你待怎樣?”如料附和者眾,絡腮胡子難掩得意,轉頭對光臉漢子問道。
“我,我當然跟大伙同進退,有啥不可。”光臉漢子無奈道,他雖受朱家的恩重,但是朱家作惡著實滿盈,他讀了些書,知善惡終有報,此刻暗自思忖萬一朱家蒙難,他尋機給主子們收尸斂棺,一一立個墳包,就算勉力報了這份恩情。
“好啊,我就說你小子是聰明人,從不給人添堵。”絡腮胡子開懷笑道,這個姓遲的兄長是賬房先生,老爺的不二親信,潑天財寶經他流水般入賬,投賊,可分為兩種投法,一種是做個小賊卒,莫名其妙就給官軍打死,化作一堆露野白骨。另一種便好得多,立下功勞,受賞做個頭目,這條才是活路,是故把這個姓遲的拉下水尤其緊要,可經由他說動那位做賬房的兄長,給賊軍獻上朱家兩百年累積的財寶。
小雀兒冷冷看著這一幕,眼眸漸漸暗淡,她常聽家里長輩訴說賊軍兇狠歹毒,食人肉為樂,以她的年紀固然是聽不懂何為食人之癖,卻不礙深為恐怖。
“小主子,你干嘛不跑呀。”絡腮胡子上前來訕笑道,他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段麻繩,不停搓揉,眼神中似有戲弄之意。
“我,我是朱家的子孫,我不怕。”小雀兒揚頭道,這話雖說的硬氣,可眼角依然不爭氣垂下盈盈淚滴。
“那你就跟著我走吧,哎,小的們也是沒有法子,你別往心里去。”絡腮胡子見小雀兒值此落難之際,依舊有幾分貴人氣度,恍惚中似懸凌然不可欺辱的皇家之威,不覺間收斂脾性,恭恭敬敬在前引路。
小雀兒大步邁開,抬眼處,那一片紅暈在說話間已然火光燎原,如紅霞映面。這瑰麗光景卻也不能使小雀兒心中起絲毫漣漪,她只默默的走路,走的很認真,每一步都謹慎的避開污泥,雜草或枯枝,仿佛這樣能擺脫厄運。偶爾也忍不住回頭去看林子,只盼那位姓陳的壯士返回來救她,惜而皆是失望。
“前面的是什么人,快給我跪下答話。”如飛蛾撲火,終于前面有人喝問,聽口氣無疑為賊軍。小雀兒心頭一緊,來不及自憐艾傷,眼前忽而一花,原來是絡腮胡子等人都跪下,一排火把呈現在她眼前,火把下是一個個猙獰的面龐,這一刻小雀兒終于是害怕的哭了,她怨恨父母,為何要把她送去縣城,本是在府里好好住著,卻無端送她進了賊窩。
聽到響箭,馬背上的張瑋心頭一喜,忙拉緊韁繩,謂左右道:“好像是抓到朱崽子了,娘的,原來往那邊,回去看看。”
后又接連幾次響箭,他們跑馬從林子里穿梭,須臾之際就到了,余老歪下馬越眾而出,在一摞子漢子中,又見到小主子,許是受驚,此刻面色灰白,身子篩抖不止,尤顯嬌弱可憐。
睹此一幕,余老歪心間卻是慨然,這位宗室貴女本應注定顯赫一生,奈何時運不濟,轉眼便不得好死呀,原來亂世來了,不獨賤民遭殃,誰也逃不過。
“她是嗎?”張瑋問道。
“是。正是我家的小女主子,名諱不知,但確是姓朱,常換作小雀兒。”余老歪恭恭敬敬回道。
“這,小了點。”張瑋蹙眉不已,意興蕭瑟道“這么小的娃兒,沒來得及動刑,或已驚嚇致死啊。”
“大王不妨就此夜襲鎮國將軍府,小人愿為內應。”余老歪進言道,他擔心夜長夢多,投賊之事若被主子們得知,會連累家里人。故而索性引賊軍連夜去屠了鎮國將軍府,有些事不去作就罷了,一旦做了就只能做絕,最忌猶猶豫豫,當斷不斷。
“在縣城附近嗎。”張瑋有些心動,他的大軍多日圍攻臨縣未果,又恐官軍來襲,步了靈武軍的后塵,故而疾取小道南下,自斷后路奔襲至威縣,委實棋出險著,輜重便已匱乏,這才設伏橋邊林子,終有所獲,些許軍糧可支應時日,只是軍中兵卒溢多,每日口嚼不算,軍糧這種東西那自是多多益善啦。
“大約有半日的行程,三十里路。”余老歪如實做了答。
“三十里路,那就明日去。”張瑋稍作沉呤,便有了決斷,宗室不能擅自離開封邑,不必急于一時。
“大王可以先不收兵嗎,周圍還有不少逃散的敵眾,不妨順便拿了,免得他們又回去,給朱家添人手。”余老歪獻計道,他聽賊頭說明日就去攻朱家,心中稍安,這會兒只要把附近逃遁的朱家家丁們都留下,別給他們逃回去,自己投賊的消息就傳不進鎮國朱老爺的耳中,如此家人便可無虞。
“本縣的老朱家修了塢堡嗎。”張瑋蹙眉問道,朱家宗室向來奇吝財資,罕有存心耗巨款修塢堡的。
“有,有。”余老歪咬牙扯謊了,為了不讓朱家家丁們把信帶回去,危及家人,他只好行險誆騙。
“那成,繼續搜,今夜方圓幾里不許見活人。”張瑋眼神一凝,下令道。
“大王,你要對我做么事。”忽而,一旁靜靜窩著的小雀兒開口問道。
“啊?”張瑋轉身踢了小雀兒一腳,冷笑道:“朱家的,我們一貫煮了吃的,不過似你這般小,也沒有多少肉,不值費事,這就送你去見閻王吧。”
“我們朱家驅韃虜,復河山,有功于天下。”小雀兒猶自不服道。
“狗屁不通,你們老朱家的人豬狗不如,害我祖父性命,就是因為看上了我姨母,就打斷了我祖父的腿,使他受辱自盡,破家之仇,幾世不忘,哼。”張瑋青筋暴起,怒斥道。
“那,壞人作惡,不怪好人,我們朱家好人多,壞人少。”
“哈哈哈。”賊軍上下聞言無不笑慘了,小雀兒被這場轟然的笑聲唬了一跳,張口瞠目,很是不知所措。
“小丫頭,你說話小聲些,把人笑死了,造孽哦。”張瑋也是笑不直身了,好會兒還回了一句。
“你是我府里的人,我問你,我說錯了嗎。”小雀兒直勾勾眼望余老歪,惑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