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月前】

林玨忘了自己是怎么上的樓，怎么進的房間，怎么睡著的。但床邊一堆擦過鼻涕眼淚的紙巾，清醒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噔噔噔——大玨，大玨！你在么？我給你拿紅燒肉來了。”何絮的聲音。林玨不想見到何絮，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懦弱的模樣，用枕頭死死地捂住耳朵。“你不想出來的話，我就放門口咯，你記得出來取一下。”林玨聽出了話語間的關心和愧疚，但是依然一動不動。

門口傳來漸遠的腳步聲，林玨的眼淚隨之滑落。不知又過了多久，林母進來輕拍林玨的背，“林玨，怎么了？困了蓋上被子睡。”“唔，沒事。我洗個臉睡覺。”林玨起身走向洗浴室，頭暈暈的，全然沒有注意到林母擔憂的神情。

“洗完漱，你看起來精神多了，吃點飯再睡吧。不然，晚上再餓醒可沒吃的啊。”林母努力地故作輕松。“行。我爸今晚夜班么？”“對，我一會兒把晚飯給他送過去。”林玨點點頭。林母加了塊紅燒肉“來，吃點紅燒肉吧。”林玨挪了挪碗，表示拒絕。林母又默默地放回盤子里。

“我吃飽了。你吃完去給我爸送飯吧，我一會兒收拾飯菜。”林玨洗了碗筷，關上房門，躺在床上。“想過是這個結果，想過會心痛，沒想到這么痛。”林玨心想。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哎呀，怎么又忘帶鑰匙了？林玨不耐煩地起身，暗自抱怨，但打開門的瞬間，卻呆在了原地。“你怎么來了？”

“陳于之都告訴我了。怎么著我們都算是難兄難弟，順道來安慰一下你。”賀慕妍炫耀了一下手中的創可貼，就擅自換了鞋，走進屋里。

“安慰不帶吃的，帶什么創可貼啊？”

“怕你想不開啊。”

“切，門在那里，慢走不送。”

“逗你的，看來真傷心了。連玩笑都開不起了。”

林玨沒有回答，默默地收拾飯菜和碗筷，賀慕妍也來幫忙，林玨用洗潔精洗一遍碗，賀慕妍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再用清水洗一遍。林玨心思不在這里，碗到了賀慕妍手里還是油跡點點，她不忍心責怪他，只能用盡全力又摳又搓。沉默良久后，試探地問他：“你怎么不聽我的呢？說好在話劇排練做文章啊。”

“我等不到了。”林玨把碗遞給賀慕妍，一邊刷碗一邊說。

“男主角怎么辦？定的是你唉。”

“我知道，不演了。”

“別這么小孩子氣嘛。”

林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剛才在ktv，你怎么提前走了？”

“我臨時有點事兒，就先出去了。”

“什么事兒這么急？”

賀慕妍遲疑了一下，解釋說：“也沒什么，就是之前一個同學也在附近，就約我見一下。”

“見一下就見一下，臉紅什么？”

賀慕妍沒想到林玨會突然扭頭看她“我…我，沒有吧？”說著，賀慕妍摸了摸自己的臉。

“真的紅了。”

“哪有，騙人的吧。”

“你還不信。這里，這里，這里。”林玨伸出手指戳賀慕妍的臉。

“哎呀，臟死了，你手指上還有泡沫。”賀慕妍全身寫滿了拒絕。

“我也讓你變花臉貓。”說著，賀慕妍的手戳在林玨的臉上。

打鬧間，賀慕妍不小心抓住了林玨的手，時間凝固，林玨看著賀慕妍緋紅的臉，腦中卻浮現出何絮的笑容，慌忙抽出手。

“我原本以為經常洗碗的手都很糙呢，沒想到還挺滑。”賀慕妍倒是大大方方的。

“我原本以為牙尖嘴利的沒人會喜歡，沒想到還被表白了。”林玨若無其事的說。

“你怎么知道？”賀慕妍睜大眼睛，一臉驚詫。

“我和……我們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就沒打擾你們。”何絮二字，已經成了林玨的痛，這兩個字他不想提也不想聽，巧妙的避開，就連身體也在回避著什么，邊說邊走向客廳，仿佛剛才想到何絮的念頭也是種罪惡，唯恐避之不及。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答應他。”賀慕妍追著林玨，著急地解釋。

“你和我解釋什么，我又不關心。”林玨倒了一杯茶，放在賀慕妍面前。

賀慕妍啞然，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透過杯壁刺痛皮膚，下一秒就是來自皮膚神經的尖叫，賀慕妍忍住了，這種刺痛感或許會消除她拒絕那個人的愧疚，或許會消除她被拒絕的遺憾，或許會消除和林玨相對無言的尷尬。這樣想著，她呡了一口茶水，舌尖神經受到熱水的挑撥，味覺頓失，麻木——蔓延全身，心臟是重災區。再大的克制隱忍也抵擋不住生理應激反應，淚滴早已順著臉頰滑至下巴，賀慕妍絲毫沒有覺察，直到林玨遞給她紙巾。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賀慕妍起身準備開門。“我送你。”林玨趕忙說著追上她。“不了。”淡淡的沒有情緒，就像孩子初學這兩個字一樣，生硬的擠出來，又有點懷疑到底說的對不對。“把鞋換上，外面……”最后的“冷”字終究沒說出口，門靜靜地橫亙在二人之間，林玨沒有勇氣旋開門把手去送賀慕妍，賀慕妍也沒有多余的理由再進去解釋什么。

林玨轉身之際，看到了掛在門口衣架上的校服，怔怔地看著領口那枚戒指，喃喃道：“終歸是假的。”

渾身無力地走近臥室，癱軟蜷縮在被窩里，時間煨出的暖意也沒有融化林玨冰冷的心。不知過了多久，門嘎吱響了，林母擔心地問：“還以為你睡了？出什么事了？”林玨魂不守舍，答非所問：“還好。”“那這個？”林母拿起手套。林玨趁著客廳的燈光隱約看出是賀慕妍落下的。“明天說。”林玨本來想說“明天送”，但是他不知道明天自己還有沒有動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