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霸知道姑父與師饒關系也很普通，本想勸他和其拉近關系，后來想一想又算了。

俗話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姑父性格如此，能找人家打聽一下情況已很不易。

薛澤又道：“霸兒，門下吏最低也是斗食，主記室干一職也頗閑散，也就做一些書記，起草文牒，如能得太守欣賞，將極有前途，勝過我這郡學書佐多矣……”

言語之間，他羨慕不已。

正說著話，姑母端著一大釜粟米飯走了進來，看見二人在說話，她很高興：“夫君、霸兒，食早餐了！”

孫霸一聽，趕緊起身幫著一起收拾食案。普通人家吃飯大多在堂屋，姑父家同樣如此。同時，堂屋也有木塌，可待客住宿。

隨后姑母又轉身拿進來幾個陶碗、若干箸以及一碗黑黑的豆豉，豆豉是此時百姓一年四季主要的佐飯菜。

兩位表弟也很快走了進來，大家席地而坐開始就食早餐，春天，糲米飯加豆豉是普通百姓每家的主食。

蔬菜還有幾日，而且沒有油水的蔬菜也難以下咽。

條件好一些的，可能會有醬、燉菽（豆子）等等，至于肉什么的就不要指望了。

薛澤是吏，有時能吃上公餐，那倒有肉。孫霸記得也就元正之時吃過一回豬肉，每人也僅有幾片肥肉，現在想起來都有些流口水。

糲米是最低級的粟米，也叫糙米，一石粟谷平均可舂六斗糙米；如果是舂粺米（再多去一層殼），就僅能出五斗四升，相差一成以上。

官府發放的粟米，一般僅有這兩種，以粺米為主。

最高級的精米是御米，一石粟出四斗二升，一般豪門大戶或者王公貴族才吃得起御米。

糲米飯的口感和粺米相比，差著許多。

“表兄，明日之史試你有幾成把握？”薛豐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這……如果試縣吏，九成把握還是有的，郡吏應該也有六七成！”孫霸不想把話說得太死。

薛豐一聽，眼神中有幾分羨慕：“能當上縣吏也已不錯，聽說很多亭長、鄉佐幾年時間下來，就有錢蓋新房……”

他這話還未說完，卻見姑父薛澤立刻大怒，罵道：“豎子休得妄言，貪官污吏豈能做得？拿竹杖來！”

薛豐一聽，嚇得臉色慘白，急忙放下碗箸叩首謝罪：“兒知錯，今后萬萬不敢再妄言！”

孫霸也急忙出聲相勸：“姑父萬毋生氣，大表弟雖然出言不當，然而其言也是實情，如今世風日下，像姑父這般廉吏難尋百一！”

薛澤本想去尋竹杖要杖薛豐，見他主動認錯，火氣便消了一半，再加上有孫霸相勸，也就不再生氣，然后就接著吃飯。

……

次日一大早，孫霸提了一大耳杯粟米飯，里面裝了些豆豉，然后就來參加史試。

常見的耳杯有單耳或雙耳，木質陶制均有，木質的比較昂貴，百姓家中不多。

之所以用帶耳的杯，是為了拿著方便，同時也便于利用耳捆上繩子做記號，否則幾百個碗或杯不好分辨。

這粟米飯是他的早餐，學室有若干很大的圓形陶甑，專門給學生熱飯用。甑就是一種陶制的蒸籠，大多數人家都有。

甑室旁，已有好幾十人排成兩列在放米飯，每人要記住自己所放的位置，否則即便有記號也不容易找到，拿錯餐食時有發生。

郡學一共有六百余名學生，剛好按照“天干”分為甲乙丙丁等十個學室，每個學室六十人左右。當然，這一次只有“臨近畢業”人來參加史試，也就三分之一強。

“孝卿，此次應試準備得如何？”同學戴立突然走過來排在其身后，此人就是戴青之子，字子然，是與孫霸關系最好的同學。

“我心中惶恐，或許將第三次落第！”孫霸笑道。

“你別過謙，薛先生眼中，你縣吏及第應無問題的，郡吏也幾率頗大，我可很懸，多半要收拾簡牘以待來年！”

“毋要擔心，憑你的才學也肯定及第！”孫霸說道。

二人正說著話，陳威走了過來，他與二人同在甲學室學習。

其父陳余是郯縣廷掾，僅次于功曹的要吏，張沂就準備把女兒許配給他。

“咦？今日史試，你二人怎地還是吃糙米飯加豆豉？”陳威表情驚訝得有些夸張。

他的耳杯巨大，其中盛有不少豬肉，耳上記號也特別顯眼，生怕人家拿錯。

戴立有些尷尬的一笑：“在下哪能與少卿兄相比，能填飽肚子就算不錯了。”

“……”陳威搖搖頭，神情有幾分輕視。

“少卿兄功課一直名列前茅，此次肯定能當上郡吏，今后還請多關照！”戴立又道。

陳威一聽，立即笑容滿面：“嗯，此次雖有不少全郡頂尖生徒來應試，不過他們大多徒有虛名，鄙人雖不才，不過中門下吏當無問題。

子然，只要你能及第，我跟家君（父親）說一聲，即便不能留在縣城，也可把你分到近一些的亭、鄉。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競爭者頗多，及第縣吏也極不易，你可得小心應試，三番五次落第面子可不好看！”

陳威話語帶有弦外之音，說完冷眼看著孫霸。

“多謝少卿兄，兄得中郡吏以后，可得對在下多關照！”戴立更加謙卑。

陳威見孫霸沒說話，以為孫霸肯定在生氣，心中自喜，于是便又笑著對孫霸道：

“孝卿，你毋要壓力太大，憑你之才學，即便此次不能及第，但若堅持應試，不出三五年定然有希望！”

雖然同樣是笑，不過明顯帶著許多嘲諷。戴立一聽他如此貶低孫霸，立刻變色，轉頭盯著孫霸。

孫霸淡淡一笑：“真是有些巧，我最近讀書突然有些心得，此次也準備史試郡府門下吏，而且自信機會能有七八成，到時希望你我二人同在郡府門下相遇！”

他心想，你有幾成把握我不知曉，我自己肯定有十成！

“哦？那咱們就看誰能考中！”

陳威話語間嘲諷之意更濃，不過神色中又略有些意外，因為孫霸一貫比較懦弱，現在突然變得如此硬氣，讓他措手不及。

旁邊戴立一聽，忙出言相勸道：“孝卿，你須三思而行，郡府門下吏大家爭破頭在搶，試縣吏之上職，機會總要大許多！”

“吾心意已決！”孫霸輕輕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