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外夜雨磅礴，觀內火光通明，五個人圍在篝火前，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同。

衛木回想起下山以后發生的一切，心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算是好人嗎？

剛下山的第一晚，先是殺了燕南和他帶來的手下，只有杜蜂一人活了下來。

沒過多久馮影便帶人伏擊他，隨后又死在自己劍下九人，其中包括混跡江湖多年的鬼劍馮影。

今日清晨，黑風山上，不算那些被房倒屋塌埋沒的雜役和老幼婦孺，死在他眼前的便有近百人了。

從下山到如今，過去了不到十天，前后已經有上百人命喪自己手中，還是燕歸風的那句話，同樣是殺人，自己與他又有何異？

一想到這些，就心亂如麻。

游方聽到衛木的問題，游方想都沒想便做出了回答，“肯定是好人啊，你看這附近的百姓多么高興。家家戶戶都和過年似的。”

在青龍城和蘇夜相處的這段時間，他也聽說了黑風山暴戾恣睢，濫殺無辜，附近百姓都對其恨之入骨。

對于這些死在自己劍下的江湖敗類，他還不至于為此悔恨。

每次一閉上眼睛，腦海中總會浮現出那個小男孩神色悲痛地拿著短劍刺入自己胸膛的畫面。

浮現出那些死里逃生從廢墟中逃出來的人，看著自己家人慘死時的哀痛欲絕的樣子。

“那黑風山被滅，也死了很多無辜的人，許多孩子失去了父親成了孤兒，許多老人沒有兒子的贍養也會餓死，你說那個人還是好人嗎？”衛木問出了自己的滿懷疑慮。

游方聽完后想了想，撓了撓頭，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這時沈太初看到游方也有些疑惑，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接過了話題，向著游方問道：“小道友，那我先問你，你說那些人該不該殺？”

“應該是吧，不然附近百姓怎么會那么高興。”游方想到了白天那些百姓手舞足蹈的樣子。

“那我再問你，黑風山那些無辜的人又有多少？”

“應該有上百人吧！”

“恩，那黑風山會武功的江湖敗類又有多少？”

“也差不多一百多人吧？”

“恩，那我告訴你，但凡加入黑風山的，每個人手中最少都有數十條人命，有得甚至更多！”

稍微停了一下，沈太初又接著說道：“比如說當年江湖上惡貫滿盈的鬼影雙煞，鬼刀馮岳和鬼劍馮影，曾經為了一把古兵器閻羅刀，滅了一個名為瀟水山莊的江湖世家，山莊上下四十多人，無一幸免。這么多年死在他兩人手中的人加起來都超過數百人了。”

坐在另一側的蕭無悲聽到此處，緊握手中的雙刺，一股悲傷之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啊，這么多？那就沒人管嗎？”游方驚訝的張大了嘴，有些難以置信。

“他們兩兄弟都是融道期的高手，單單一人也不算多厲害，兩人功法相輔相成，聯起手來就算是青焰期的大師都未必能打過他們兄弟兩人。”

“這么厲害啊，那什么是融道期和青焰期啊？”

“……額，這個以后在和你講……反正就是很厲害就行了。”

“哦，那沈大哥你是什么期啊？”

“我嘛，也是融道期，比起……咳咳，我先說完別的你再搭話。”

“好吧，你說。”

“鬼影雙煞這只是黑風山的兩人，至于其他的什么殘月妖刀徐銀彪，毒鉤杜波，獨眼雙棍周氏兄弟，這些有名的敗類手中，最少都有上百條人命。”

“啊，這么多？哦，你繼續說。”游方再次驚呼出聲，一看沈太初的眼神，乖乖的捂上了嘴。

“至于那黑風山主燕歸風，嘖嘖，能活到今天早上就是個奇跡，簡直是喪盡天良，無惡不作，滅絕人性！”說完看了一眼游方，以為他會插話，結果發現游方捂著嘴，對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繼續講。

“簡而言之就是少年時為學武功拜合歡老魔為師，為了得到重視，將自己的母親送給老魔，他母親可是人間絕色啊，老魔也特別高興，待他如親子一般，將一身武藝盡數傳授給他……”

“小道友，有酒沒，說了這么久渴了。”沈太初說了一半向著游方問道。

游方依舊捂著嘴，搖了搖頭。

衛木見此，從一旁拿起酒葫蘆遞給了沈太初，這些他從來不知道，同時也想聽聽沈太初說這些的意圖。

接過酒葫蘆，打開喝了一口，不由得稱贊道：“好酒，秦家特產的銷萬愁，一杯千金啊。”

在對面打盹的老道士一聽，頓時清醒過來，“銷萬愁？快拿過來給老道我嘗嘗？衛小子，我徒兒救了你，我喝你的酒沒問題吧。”

游方一聽直接翻了個白眼，心想人是我救的，況且你還讓我從他身上拿錢了呢。

衛木向著老道眼含感激地點了點頭，心里也一暖，這是蘇夜臨別前特意從府里酒窖給他裝的。

沈太初見狀，又喝了一大口，才心有不甘地扔給老道。

老道接過來一連喝了三口，將酒葫蘆遞給旁邊的蕭無悲，“有緣人，你也喝幾口，秦家每年只對外出售一百壇。”

觀外風急雨密，觀內潮濕寒冷，喝酒本來可以解寒，蕭無悲卻無動于衷，都沒正眼看老道士。

沈太初也懶得再去搭理老道士，便開口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講了起來。

“學會了所有本事后，又貪圖老魔的龍鳳雙刀，趁著老魔六十大壽的時候，在酒里下毒，絕大部分人都中毒以后，被他全部殺死，整個黑風山雞犬不留，包括他母親。”

稍微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下山后先是滅了當年打死他父親的那戶人家滿門，后來四處燒殺搶掠，為非作歹，凡是被他看上的寶貝，不僅搶走，還趕盡殺絕，后來遇到了鬼影雙煞兩兄弟，殘月妖刀徐銀彪等人，臭味相投，幾人決定創建個宗門，就選在了黑風山。”

“當時為了不讓青龍城城主找他們的麻煩，不僅送金銀珠寶，連自己的親妹妹都送給城主當小妾，幾人還定了規矩，殺人不超過十個的，一律不收，誰越作惡多端，越重視誰，江湖上的那些敗類一聽，紛紛前來投靠，整個黑風山就是藏污納垢的地方。”

“黑風山這一百多人所殺的人加起來足足超過四五千人，被禍害的人家更是不計其數，你說他們是不是該死。”說完之后看著游方。

發現游方還是之前那用手捂著嘴，一言不發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你倒是說話啊！”

“哦，你不是不讓我說話嘛。嗯，他們確實該死。”游方撇了撇嘴，回應道。

“這些人如果還活著，以后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死在這些人手中，你算過沒有？”沈太初又問道。

“沒有算過，應該不少，說不定有些人為了加入黑風山還故意殺人呢。”游方想了想回答道。

“嗯，以后他們每人每年殺一個人，十年之后又會有多少人被殘害，你考慮過沒有？”

“沒有。”

“那和數千無辜百姓失去性命比起來，黑風山那些無辜的人最起碼還活著，且他們的父親，丈夫，兒子都死有余辜，你說那個滅了黑風山的是好人還是壞人？”

沈太初的話如同當頭棒喝，不僅解了游方的疑惑，也解開了衛木的心結。

“嗯，我明白了。那還要官府是做什么啊？”游方重重地點點頭，明白了沈太初的意思。

“對于罪該萬死的人，送不送官府都一樣，最終都是個死，送到官府要么為了領懸賞，要么是為了賺個好名聲，還有極少數是不愿意臟了自己的手。”沈太初語氣有些不屑，無論哪一種，在他看來都是虛偽，違背了自己的本心，多此一舉。

緊接著又說到：“同樣是犯罪，有些人罪該萬死，有些人罪不至死，罪不至死的總不能不殺也不管吧，這就需要官府了，根據犯罪的程度進行處罰。”

“人性向惡，以法匡之。這就是官府的作用。”沈太初說完這句話后看向游方。

“為什么我看的書里面說的是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沒說別人性向惡啊？”游方有些摸不清頭腦，不過覺得沈太初說的挺有道理的。

沈太初聞言看了一眼小道士，說道：“嗯，說什么的都有，還有說人性向善呢，不說這些了，現在明白那個滅黑風山的不是壞人了吧。”

“嗯嗯，知道了。”游方不停地點頭，覺得就這一會兒學到的都比這幾年師父教的多。

“即便是個好人，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就會放過他？不還是會到處追殺那個人。”蕭無悲罕見的開口說道，言語中透露對名門正道的鄙夷。

“啊？為什么啊，那個人做了好事為什么還要被追殺啊！還是被名門正派追殺。”游方有些不敢置信，如果是和黑風山有交情的歪魔邪道派人去追殺那個人，這還說得過去。

蕭無悲說完就不在言語了，開始閉目養神。

衛木心頭一動，他知道是在說自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沈太初想要向小道士解釋什么，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來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