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徐徐，在這六月天顯得格外清涼，抬頭一看天色不早了，小道士便開始往回走，等走到那破道觀，太陽剛要下山。

“師傅，我回來了！”

“嗯，去后山撿些木柴，多撿些，今夜有雨。”老道士說完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小道士抬頭看了看天，哪里像有雨的樣子，不過也沒多問，放下買好的素菜，便去后山撿柴了。

撿了一大捆木柴，回來后天就有些黑了，然后就在觀內生火燒水，這時老道士才醒來，坐在火堆旁從包袱里拿出食物吃了起來。

小道士則去看了看衛木的傷勢，然后坐回到火堆旁盯著那陶壺里的水發呆，也不和老道士說話。

老道士吃完后往供桌上一靠，又開始打盹了，小道士則從包袱中拿起那本破書看了起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讀著讀著心中也有些不解，不明白為什么每次讀都有不同的感受，每次問師傅，師傅都只是笑而不語，只是讓他自己悟，自己覺得什么是對，什么就是對。

他原本住在北玄城外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莊中，名叫游方。

父親是游方郎中，耳濡目染下倒也學會了不少醫術。

后來有一天，這老道士四處云游來到了村中，剛見到他就說與他有緣，要收他為弟子。

他剛開始自然是有些不愿意，無奈他父母卻執意讓他去和那老道士學藝，最終還是行了拜師禮，拜入了老道士門下。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當日老道士那仙風道骨的模樣，讓人一看就是得道高人的樣子。

當時他問這老道士他們的道場在哪里，老道士一擺拂塵，輕捋三綹長髯，高深莫測的說道：“天下道觀千千萬，為師道場一大半。”

如今看來可不是嘛，凡是沒人的破道觀，都說是他的道場。

時間越長越覺得自己被坑了，除了一開始丟給自己兩本書外，一本道書，一本醫書，道書還讀不懂。

除此之外，便沒教過自己任何本事。

這些年他也逃跑過好多次，每次都被抓了回來，后來也就放棄了。

讀了大概一個時辰，耳邊傳來一聲悶哼，扭頭一看，發現衛木醒了，正試圖坐起來。

“少俠你醒了，先別亂動，你這傷勢挺嚴重的。”

“多謝小道長，我這昏睡了多久了？”衛木晃了晃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詢問道。

“不知道，早上我來的時候你就倒在這里了。”小道士游方合上手中的道書，跑過去扶著衛木坐起來。

低頭看著那篝火，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黑風山一戰的場景，怔怔出神，半天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才回過神來，看到胸前包扎的白布，覺得傷口涼嗖嗖的一點也不疼，心中對那小道士充滿了感激。

“多謝小道長幫我療傷，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衛木雙手抱拳向著小道士一拜。

“少俠不必客氣，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游方連連擺手，心想我還拿了你一塊銀子呢。

一看衛木的衣服都破了，上面染滿了鮮血，從包袱中拿出一件青色長袍遞給衛木，說道：“少俠你換上這件干凈衣服吧，這樣會舒服一些。”

衛木也沒拒絕，道了聲謝后便起身將破爛的白袍脫下扔如火中，換上了那青色長袍，還挺合身。

坐在火堆旁，正好看到了地上的鎮魔古劍，便將起撿起插入劍鞘。

正在此時，只聽得門外響起了雨聲，而且聲勢不小。

游方心想，自己這不靠譜的師傅，別的啥都不行，判斷天是否下雨倒是挺靈，出來這么久了，沒一次淋過雨。

游方見衛木此時心事重重，不愿意多說話的樣子，便又拿出那本道書坐在火堆旁繼續讀了起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聽著游方的聲音，衛木陷入了沉思，有種玄而又玄的感覺。

正要繼續聽下文，忽然感到兩股強大的氣息正在慢慢靠近道觀，一把握緊了手中的劍。

“你看我連天要下雨都算不出來，你就別跟著我了，打又打不過我！一直跟著我有什么意思。”腳還未踏入屋門，聲音便先傳入屋中。

衛木聽到聲音轉頭看去，發現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一身書生打扮，手拿一把扇子，一邊走一邊嘴里說道。

跟著進來的是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懷中抱著寒鐵雙刺，神色冷淡，此人剛一踏入屋中，一股悲傷之意便籠罩全屋，衛木和游方都不由得回想起一些傷心之事。

黑衣男子進門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衛木，發現衛木并未露出惡意，又看了一眼小道士和那睡覺的老道，都不像是江湖中人，眼中的警惕之色才褪下。

“誰這么討厭啊，老道我睡個覺都差點哭出來。”老道士的聲音悠悠地傳來，衛木和游方頓時從那悲傷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書生模樣的男子聽到這聲音，神色一僵，慢慢轉頭看向子風道人。

“臭老道，大騙子，牛鼻子……”用手指著老道士半天說不出話來，身子不停地顫抖。

“我說是誰啊，原來是沈大刀啊。你小子不是在天機門嗎？怎么來這里了。”老道士倚在供桌腿上，看了一眼書生打扮的男子說道。

“我現在叫沈...太……初！不是沈大刀。你這老騙子，我……”名為沈太初的天機門弟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什么你，你敢打我？別忘了我以前可是做過你幾天師傅的。你要欺師滅祖？臭小子！”老道士撇了撇嘴，滿不在乎地說道。

聽到老道士一說這話，沈太初臉都氣白了，憋了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后坐在火堆旁，干脆不理他了。

那黑衣男子見狀也坐在火堆旁，緊靠著沈太初，一言不發，隨著他的靠近，那股悲傷之意更濃了。

“離我遠點，影響我心情。”心情不好的沈太初沒好氣的說道。

眼看那黑衣人根本不為所動，直接起身坐到游方另一側，打量了一眼衛木和游方，嘴里嘟囔道：“誤人子弟。”好似故意說給兩人聽。

老道士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來到火堆旁坐在了黑衣男子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

“以情緒入道，不錯，是個好苗子，你有師傅嗎？貧道覺得你與我有緣！”老道士雙眼有些放光地盯著黑衣男子。

游方和沈太初聞言同時轉過頭，以手遮面，撇了撇嘴，兩人一對眼神，同時點了點頭。

黑衣男子一言未發，冷冷的看了一眼老道，便收回了目光。

沈太初自然不會放過奚落老道士的機會，笑呵呵地說道：“人家可是絕陰教的首席大弟子，人送外號悲風刺，蕭無悲。”

游方看到師傅有些吃癟，原本有些想笑，聽到沈太初這么說，還沒等老道士說話，便開口轉移了話題：“原來是蕭少俠，你們一個絕陰教一個天機門都在白素城那邊，怎么來這里了。”

“我是游歷天下，他是一路跟著我來的，甩也甩不掉，攆也攆不走。”沈太初回答道，雖然剛剛和這小道士相處沒多久，不過心里卻覺得挺親近的。

“今天清晨天降異像，一股凌厲的殺氣從這個方向傳來，我便打算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沒想到剛到此處就下雨了，見這里有個道觀，便來避雨了。”沈太初的話特別多，從他還未進門就聽得出來。

衛木握著劍的手一緊，心想原來自己昏迷了還不到一天，一言未發，聽著他們的對話。

當沈太初提起那天降異像，游方也立刻來了興趣，開口說道：“嗯，黑風山都被直接滅了，這異像真厲害。”

“黑風山？”聽到游方說出黑風山竟然被滅了，沈太初心頭一驚，剛想問游方，卻發現他還不知道游方的名字，遂開口問道：“不知道兩位道友怎么稱呼？”

“我叫游方，游方郎中的游方。”說完以后看了一眼衛木，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衛木的名字呢。

“衛木！”衛木一看眾人都看像他，便說出了自己的姓名，主要還是因為游方對他有救命之恩。

“我們天機門也算是道門，我就叫你一聲小道友吧，你怎么知道是黑風山啊？”沈太初問道。

“附近鎮上的人都這么說啊，每個鎮子都和過年一樣，特別熱鬧。”游方就像打開了話匣子，將白天所看到的一切都說了一遍。

“竟然憑一己之力滅掉了黑風山！”聽完游方的回答，沈太初看了蕭無悲一眼，發現那冰冷的蕭無悲臉上也露出一絲驚容。

“什么一己之力啊，那不是黑風山作惡多端遭到天罰了嗎？”聽到沈太初的話，游方點疑惑的問道。

“世間哪有天罰，即便是天劫那也是有人突破第九層才會出現。”沈太初嘆了口氣說道。

“啊？那滅了黑風山的那個人得殺了多少人啊。”游方有些驚訝地說道。

衛木心中一動，不由得想起那些被自己殺死的人，除了死在山門外的那幾十人，當時黑風山那些房屋倒塌還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命喪黃泉。

“同樣是殺人，你又與我何異？”

燕歸風的那一句話又再次在腦海里回蕩，看著那天真無邪的游方，衛木有些茫然問道。

“小道長，你說那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