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衙。

與揚州府衙的諸位官員相互見禮，商討案情。

“久聞狄判佐是斷案奇才，年少有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后生可畏啊。”揚州長史陳陵笑了笑，道：“您說是不是啊，上官大人。”

也許是徐陵混跡官場時日久了，臉上的褶子在笑的時候更顯得諂媚，且笑的極不自然，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他口中的上官大人便是揚州刺史上官炎，上官炎為人機敏，也是頗有作為的好官，在揚州口碑一向不錯。

“徐大人過獎了，仁杰愧不敢當。”

狄仁杰只是小小的汴州判佐，按官職資歷是沒有資格同這些高位的大人一同論事的，可狄仁杰深得皇上皇后的信任，又屢破奇案，少不了讓人奉承幾句。

見慣了官場上的見風使舵，狄仁杰也不多言，客套了幾句便去翻看卷宗。

近來失蹤的都是女子，年齡多是十幾到二十幾歲，有未出閣的姑娘，也有已經嫁為人妻的媳婦，有家境貧寒的，也有富貴人家的，作案豪無規律可言。

狄仁杰了解了案情，便要去案發現場去勘察一番。

這段日子失蹤了這么多女子，兇手必定不只幾個人。

狄仁杰手中拿著地圖，邊走邊想，來到了一戶有女子失蹤的農家。

檢查后發現現場的門窗皆完好無損，詢問失蹤女子的父親，得到的回答是家中只有父女兩人，平日里也沒有得罪過什么人，是個很老實的農家人。女子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有時會去地里干活。一天夜里，他們像往常一樣休息，第二天一早老漢才發現女兒不見了。

老漢本就年過半百，如今相依為命的女兒又失蹤了，對老漢的打擊實在是很大了。

“老丈，您放心，仁杰定會將您女兒救回來的。”狄仁杰目光堅定，安慰老漢道。

老漢竟撲通一聲跪下，“謝謝狄大人，大人，您可一定要找著我的女兒啊！”話語中帶有哭腔，淚珠順著黝黑的面龐滾落下來。

“老丈，您快請起！”說著，狄仁杰扶老漢起來，“您莫要傷心，待仁杰找到了您的女兒，自然會送回來，您請放心。”

寬慰了老丈后，狄仁杰又去往下一個案發現場。

這些賊人，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下得了手，著實可恨。

如果是為財，便不會對窮人家下手，而且卷宗上也沒有丟失錢財的記錄，如果是為女色，那么，他們為什么要抓走這么多女子，而且連別人家的妻妾都不放過。他們不缺錢，但是缺少女人。他們會是什么人呢？

狄仁杰一面走，一面思考案情。

街邊拐角處，一名頭戴冪籬的黑衣姑娘正迎面走來，姑娘衣袂翩翩，氣度不凡。

二人堪堪擦肩而過，狄仁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轉身叫住了她。

“姑娘！”

清魂驀然回頭，見一名豐神俊朗的少年正看著她，不知為何，清魂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名少年，似乎在哪里見過。

似是接近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又像是隔了一層霧，去看一道近在眼前的光芒。這種感覺，回味起來滿是傷懷。

一瞬之間，恍如隔世。

狄仁杰先開了口，“姑娘，揚州城最近不安全，姑娘還是當心些，少出門比較好。”

說著，狄仁杰微微一笑。

清魂原是冷傲的性子，此刻卻心下一軟，溫柔一笑。

“好。”

狄仁杰也輕柔地對她笑了笑，轉身離去。

清魂纖手撩起冪籬，看著狄仁杰離去的背影，眸中幾抹傷情，卻不知悲從何來，只當自己庸人自擾，遂默默回首離開。

來到了另一個案發之地，狄仁杰發現方才萍水相逢的黑衣姑娘正蹲在地上勘察現場。

冪籬的長紗微微撩動，精致的面容若隱若現。

“姑娘，你怎么在這里？”語氣中略帶有驚喜。

“我來查失蹤案的線索。你呢？也是來查案的嗎？”

“不錯。”狄仁杰道：“在下是汴州判佐狄仁杰，奉皇后之命前來查案，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水清魂。”

“水清魂？”想到那日在酒肆聽到的話，狄仁杰道：“難道姑娘就是水家失散多年的三小姐？”

他竟知道自己的身份，清魂十分驚訝，按捺心下詫異，她回答道：“是。”

狄仁杰道：“揚雄在《甘泉賦》中有云：澄心清魂，儲精垂恩。清魂姑娘好名字！”

聽了狄仁杰的贊嘆，清魂竟臉紅了起來，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

見清魂有些緊張，狄仁杰忙解釋道：“清魂姑娘莫怕，仁杰與姑娘一見如故，有心與姑娘交個朋友，并無輕薄之意。”

一見如故——

的確是一見如故。

斂去這番女兒家情態，清魂道：“無事。”

“姑娘既是大家閨秀，為何出門時身邊沒有婢女相隨？”

“揚州城內女子接連失蹤，實在不敢讓她們冒險。”

環顧四周，狄仁杰問：“姑娘可有查到什么？”

“這名失蹤的女子是江都衙門捕頭吳衍青的女兒，也是會一些武功的，可房中并無打斗痕跡，也許是被下了迷藥或是迷香一類。賊人把吳姑娘迷暈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帶走。”清魂道：“這些賊人狡猾的很，我之前去的幾個案發現場也是這樣，幾乎什么線索也沒有，要抓住他們著實不容易。”

狄仁杰認真聽著，未料她一個富貴人家的閨閣小姐，竟有這般見地，便小心詢問道：“那么姑娘可有良策？”

“我想，我們可以放長線釣大魚，引誘賊人自己找上門來。”清魂道。

原來清魂欲以自己為餌，誘賊人上鉤，找到那些失蹤女子之后，再把她們救出來。

這的確是最好的方法，可也是最危險的方法，一旦出了差錯，就有可能把清魂也搭進去。

“你不害怕嗎？”狄仁杰問。

“不怕。”語氣波瀾不驚。

“這的確是好辦法，可是畢竟有危險，不如我們找各位大人和你的父親商量一下，想一個萬全之策，以免危及姑娘的安全。”狄仁杰不禁有些欽佩這位水家小姐，但為了她的安全考慮，還是要小心一些。

“好。”

于是，狄仁杰隨清魂來到了水府。

“不愧是江都第一富戶，果然是富麗堂皇。”狄仁杰由衷贊嘆道。

清魂帶著狄仁杰徑直走向正門。

“三小姐。”守門仆役畢恭畢敬地行禮道。

清魂點頭以示回禮。

二人來到水老爺的書房，卻被仆役告知老爺不在，應該是與夫人去了花園。

于是二人沿著小路走向花園。

“我父親和我母親兩個人感情很好，今日我父親有空閑時候，自然是要與我母親享受二人世界了。”清魂道。

“有情人終成眷屬，又多年相濡以沫，真是讓人羨慕。”狄仁杰看著水氏夫婦的背影，眼神里滿是艷羨。

花園中。

遠遠便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琴音雖稱不上是精絕，卻也屬上乘，琴音柔和舒緩，隱隱含情。

“傾殤更牽塵，”

“寒微鎖碧筠，”

“明月隱夜寂，”

“影顧憐癡人。”

水荀幽幽吟著詩，映著嬌艷的芙蓉花與水夫人一同撫琴合奏，看過去真是一對兒叫人艷羨的神仙眷侶。

“老爺的詩的確有進步，不過卻不應景。”

“不瞞夫人，這是我昨夜一時有感而作。”

“說好今日陪我，怎么拿昨夜作的詩來糊弄我？”水夫人嗔道。

“好，那為夫再作一首。”

狄仁杰與清魂不忍打擾他們二人，于是悄悄走開了。

尋仙小筑。

“這是姑娘你的院子嗎？”狄仁杰道。

“是。”清魂道。“我們先在這里等等吧。”

“多謝姑娘。”

丫鬟已為二人斟好茶，“令堂看上去像是一位才女，令尊的詩是令堂教的吧。”狄仁杰呷了一口茶，道，“不知姑娘對詩詞有沒有什么研究啊？”

“我對詩詞一竅不通，只是認得字罷了。”清魂道。

“水府家大業大，想必有不少事情要處理，難得還能有讀書作詩的時間，令尊的詩也不錯。”狄仁杰道。

“人癡憐顧影，”

“寂夜隱月明。”

“筠碧鎖微寒，”

“塵牽更殤傾。”

“那首詩完全倒過來，也是可以讀的通的。”

清魂笑道：“我聽說父親作詩也并非想作出什么傳世佳句來，只是為了逗我母親開心，愿意多花心思，有事為了詩句還整夜不睡呢！”

“姑娘也喜飲酒嗎？”

狄仁杰瞥見屋中放置的兩壇酒，有些驚訝。

“我向來喜愛飲酒多過飲茶，我娘也說我這樣愛喝酒像個江湖女俠！”清魂笑道，“狄大人若有興趣，改日可與清魂一同暢飲。”

“既然姑娘邀約，仁杰就卻之不恭了。”

……

二人相談甚歡，宛如多年未見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