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日的調整，狄仁杰心情稍稍平復了些，打算去長安尋找清子的尸骨。

于是狄仁杰攜墨雨紅巾二人前往衙門告假，卻未料在衙門遇到了剛剛來到汴州的閻立本大人。

“仁杰，武皇后托我給你帶了一封信，她說可能要麻煩你前往揚州查一個案子，我已經代你向陸大人打過招呼了，你可即日啟程。”閻大人道。

狄仁杰接過信，打開看了看后，眉峰愈蹙愈深。

“大大，怎么了？”

“武皇后在信中說，揚州城內接連發生了幾起失蹤案，至今已有幾十名女子下落不明，要我去揚州查案。”

紅巾道：“我們現在要去揚州嗎？”

“紅巾，”沉默了一會兒，狄仁杰終于開口，“你和墨雨先去長安找清子的尸骨，找到之后將清子葬在長安即可，但是記得要帶回一袋墳頭土來給我。”

“那怎么行？”紅巾道，“你遇到危險怎么辦？”

“無妨——”狄仁杰勉強笑了笑，“我還有玄鐵筆。”

一絲悲戚不易察覺地閃過眼底。

清子——

“那好吧，”墨雨拉了拉紅巾，“我們安葬好慕容姑娘就去揚州找你。”

澄澈的江水湛藍，與天一色，一片蒼茫之間，蘭舟橫江，儼然一幅畫卷。

舟中立著一名女子，只見那一襲藍衣翩翩，披帛與衣袂飛揚于水天之間，容顏清麗之中蘊著溫婉，蘭心蕙質，舉止文雅從容，一派大家閨秀風范。

清魂看在眼里，暗嘆藍璇不愧是江南女子。

“璇姑娘，你在想什么？”

“姑娘，我也是揚州人，漂泊數年，如今終于可以回到家鄉，心里自然是開心極了！”藍璇眼中彌漫著笑意，“姑娘難道不開心嗎？”

“不知為何，我并沒有多么欣喜。”

“清兒，”藍璇喚她，“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

話雖是淡淡的，眼底卻不易察覺地漫上笑意。

船艙內。

藍璇拿出了一只做工精美的木盒，輕輕打開，一對藍色的玉鐲靜靜地躺在木盒中，玉色幽藍，剔透圓潤，上面還雕有細致的紋飾。

“這對玉鐲是我娘的遺物，我送一只給你，就當是報答你的恩情。”

說著，拿起其中一只，戴在清魂的手臂上。

“既是你母親的遺物，你就這么送給我了？”

“這些年我在外漂泊，飽嘗人間冷暖，真情意我自會放在心上。”

白皙的手腕上一抹晶瑩剔透的幽藍十分耀目，看著那玉鐲，藍璇笑容明媚，依舊是無限溫柔。

黎民百姓的安危扛在肩上，悲痛不得不藏在心底。

并非無情，而是心中還有大義。

狄仁杰騎著快馬，行至徐州，已是日暮時分。

隨意找了一家客棧，他準備歇息一晚。

看過地圖，狄仁杰打算明日沿水路南下，便可到達揚州。

此次前往揚州查案事發突然，他不是沒有過懷疑的。

以他多年在衙門的經驗，此類案件一般不會上報給朝廷，實在不濟也會重金招攬賞金獵人來解決，武媚娘一個后宮女子是如何知曉千里之外的案子，難道她的勢力已經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了嗎？

何況地方的案子自有地方的州官來查，實在沒有必要讓自己一個小小的汴州判佐千里迢迢跑去查一個揚州的案子，武媚娘必定別有用心——

第二日，狄仁杰特意挑選了一條簡陋而不起眼的小船，踏上了前往揚州的路。

江南水鄉風景宜人，空氣濕潤，饒是冬日，相較于北方也極為溫暖。

船行了幾日，終于靠岸。

清魂攜藍璇走下船來，岸上站著一位貴婦人，被一眾丫鬟仆人簇擁著。

“夫人，近來揚州城內接連失蹤了不少良家女子，老爺派我們來保護夫人和三小姐。”一個仆役模樣的人走過來道。

水夫人從容地點頭示意，是個溫和寬厚的當家主母模樣。

“母親。”

“水夫人。”

二人欠身行禮。

“這幾日揚州城不太平，你們兩個要小心一些。”水夫人溫聲囑咐道。

“是。”二人答道。

“夫人，馬車已備好了。”一名相貌清俊，手持長劍的男子走了過來，拱手道。

“好。”夫人道，“廙之，你去保護清兒和璇姑娘吧。”

“是，夫人。”

在水廙之的指引下，清魂、藍璇與婢女綠綺來到馬車前。

“有勞廙之公子。”藍璇道。

“藍姑娘不必客氣。”

說著，水廙之伸出手欲扶清魂上馬車，手停在半空，又縮了回去，只低下頭道：“三小姐，馬車一路顛簸，我叫人給您拿一張軟墊。”

說完，不等清魂回答，便逃也似的跑開了。

馬車上。

藍璇輕輕撩起簾子，見水廙之有些喪氣地騎在馬上。

隨即一名婢女遞來軟墊，綠綺一面接過，一面道：“小姐，您墊著軟墊，就不會太累了。”綠綺道。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清魂總覺得水廙之名義上是水府的役使，但夫人十分信任愛護他，自己總不能真的將他當作仆役看待，對于遞來的軟墊，也不好安然受之。

正思忖著，只聽藍璇說道：“清兒，廙之公子特意準備的，你不用豈不白費了他的心意？”

“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對你——”

聽了這話，綠綺也小心翼翼地看向清魂。

清魂有些不解，“什么？”

藍璇抿唇一笑，“他似乎心悅于你，像是對你用情已久。”

“怎么可能呢？”清魂道：“我與他才相識不久。”

藍璇本就聰明伶俐，又通曉世故，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她發現水夫人雖說很疼愛清魂，但她們之間的相處卻不像是一個母親與失散多年的女兒，反而像是——互相敬重。但水夫人與清魂都不是壞人，回到揚州，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暫時不作多想。

綠綺沒有說話，心中暗道：少爺和廙之公子都喜歡三小姐，可是小姐這么一回去，就成了少爺的親妹妹，少爺知道了，定是會傷心的。可如今萬事已成定局，也只得聽從夫人的安排。

清魂耳力極好，仆役對水夫人說的話都被她聽到了，便思慮著仆役口中的失蹤案。

馬車載著各懷心事的三人向前行去。

狄仁杰所乘的小船雖簡陋，但勝在輕便，船家也是常年擺渡的老手，船的速度也快。

天邊的斜陽染紅了江水，狄仁杰站在船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