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嬤嬤那邊需要人陪著，喜兒今夜便沒來服侍陸雯就寢，代勞的自然是小滿。

解了發髻之后，小滿拿著梳子，整理陸雯的長發。手里的活倒是沒有停，但是眼神已經發愣發直。思緒早就不就不知道飄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滿，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陸雯問道：“是太累了嗎？要不，你早點去休息，我自己收拾也是可以的。”

小滿搖搖頭說：“沒什么。姑娘就讓我伺候吧！”

“也好，你與我說說話吧……不然，我晚上又不知道要輾轉反側到什么時候。”

“姑娘，有心事？”

“也不是。就是想起以前的事，心里堵著了。”陸雯的神色頗有些強顏歡笑的意思。

“小滿，你知道嗎？我也想不記恨。但是，人怎么能這么容易放過自己呢？我是這個家的嫡長女。可是，為了陸府家和萬事興，我自小就不能和我的親弟弟熟稔。”

“當初，陛下指婚。陸林氏昏了頭，非要將陸敏慈嫁過去不可。趁著老夫人上皇覺寺禮佛，沒有人給我撐腰。找了幾個不能稱為錯處的事情，拿了喜兒和楊嬤嬤，關在府里的柴房。威脅我要以家法處置二人。”

“還讓李嬤嬤遞了話，說已經拿我的八字與表少爺林城合過了。林家很快要來下聘。”

“那林城是什么人？連陸敏婕是他親表妹，他都能下手的畜生。”

“我當時才只有十四歲。身邊實在是沒有可以商量的人，為了救楊嬤嬤和喜兒，為了不嫁給林城。才做出回鄉守墓的決定。”

“我祖母，回來之后，得知我回鄉守墓。而陸敏慈將代嫁，入穆王府。就氣得一病不起。甚至，直到她老人家老去，我都沒能回來盡孝。”陸雯略微有些哽咽。

“如今，這陸府沒有合適的女兒嫁過去。就又想到了我？我憑什么，去當陸敏慈的繼室？矮她一等！”

這其中的苦澀，陸雯說起來便憤懣，心緒不平。

小滿看著揪心的緊。

當時只有十四的陸雯，以“守孝”逃婚。這才讓陸敏慈得了機會，代嫁穆王。

小滿大致明白，陸雯所言的那些有關穆王的不著邊際的流言蜚語，不過是為了讓楊嬤嬤和喜兒不至于太自責。畢竟，不是為了二人的性命，也不至于耽誤了陸雯的大好姻緣。

小滿在心底唏噓。

穆王怕是沒有料到會有這些事情，只以為是陸雯毀約了，一直為此神傷。

本來小滿就一肚子的話想問陸雯，但是剛才生生咽了回去。現在陸雯這一番自白，讓小滿又忍不住，試探性地問道：“姑娘，小滿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問。”

小滿問道：“倘若沒有三年的陰差陽錯，您會愿意嫁給穆王嗎？”

這話小滿不該問得。但是她忍不住，好像在陸雯身邊久了，也學了喜兒一些放縱的脾氣。壯著膽子問了出來。

陸雯沒有立即回答。

“姑娘要是不想說，可以不用理會小滿的。”小滿縮著脖子。的確自己作為婢女太過僭越了。

“生活沒有假設。倘若，真的沒有那些。那，我和穆王的婚事，不管是我想嫁也好、不想嫁也好，怕是都要嫁給他的。”陸雯苦笑。

小滿這句“倘若”，好像推開了陸雯心湖的漣漪。

那梅林下的搭救。

屋子里的藥酒。

鼎豐樓的糕點。

宮道上的暖轎。

皇覺寺送來的畫像。

陸雯不敢說，對穆王是當真能做到如陌路人。

要有這“倘若”多好，可是終究是錯過了。

小滿突然跪在了陸雯的面前。

“小滿。這是做什么？”陸雯拉著小滿，卻沒有能將她拉起來。“你起來。”

“姑娘。您聽小滿說完，您再考慮要不要小滿起來。”小滿伏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說：“小滿騙了姑娘。姑娘大約看小滿是眼熱的，但是可能不記得小滿是誰了。事到如今，小滿也不能再騙姑娘了。小滿不是被家人賣入府的丫鬟，是混到姑娘是身邊的細作。”

陸雯沒有想到，今夜的小滿會和自己說這些。“細作？你是誰派來的細作？”

小滿抬起一點頭，說：“姑娘，可還記得賜婚前的賞燈宴。雯妃娘娘在湖心亭見了您？跟在雯妃娘娘身邊的小女官，滿君。正是奴婢。”

果然。陸雯那些在腦海里偶爾閃過的畫面是真的。

陸雯的確依稀想起來是見過雯妃娘娘和小滿的。但是想不起來是因為什么機緣。此時小滿一說，陸雯的腦海里又閃回一些片段。

小滿接著說道：“當年，穆王求娘娘，讓陛下將姑娘指給他為妻。娘娘當時對王妃的人選另有主意。可是，還是拗不過王爺。于是，就有了陛下降旨，要陸家嫡長女嫁給穆王的這件賜婚。作為交換，王爺要抬兩房良娣入府。可是，等到陸府交來的生辰帖，卻不是姑娘的。再后來，姑娘回鄉守墓，慈姑娘代嫁。王爺消沉了好一陣子。”

“外頭說王爺和先王妃鶼鰈情深，可是據滿君所知，王爺和先王妃不過是酒后圓過一次房。那之后，王爺還發了好大的脾氣。還是先王妃哭著到宮里找了娘娘出面，王爺才作罷。到后來如不是先王妃有孕，王爺怕是都不會再去先王妃院子第二回。”

“先王妃難產沒（同歿）了。娘娘就為王爺相中了本來要納為側妃的楊姑娘為繼室。可是，姑娘您回京了。娘娘擔心王爺和您舊情復熾，于是這才將小滿送到了姑娘身邊。”

陸雯聽著，明白一件事，就是，穆王的娘親，雯妃娘娘不喜自己。雖然，小滿。哦，不，滿君沒有明說。但是，大致是這么個意思。

“滿君和我說這些是為了什么？”陸雯問：“既然娘娘是擔心我和王爺在一起，才將你送來我身邊的。此時，我不想嫁給王爺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嗎？”

滿君伏在地上搖搖頭，說：“不是的，姑娘。雖然，是娘娘送滿君到姑娘身邊的。但是，滿君這些日子跟著姑娘，讓滿君想起了兒時在家，和姊妹相處的那些日子。雖然不合禮法，但是滿君在心里是把姑娘當做自己的親姊妹的。既然如此，滿君自然是希望姑娘能得到好的姻緣。”

“姑娘，這些年穆王不曾放下過您。他對于先王妃也好，小世子也好，都只是為夫為父的責任。”

“您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即便，你是做繼室，在王爺心里，您也是他的發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