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點點頭，說：“方才你的夢里有個黃衣女子。是不是？”

陸雯杏眸微斂，是，不僅是黃色，還是明黃色。那分明是皇后的誥服。陸良玨還會再生一個女兒，成為皇后？

“不會，陸大人命中四輛副車，已經都在陸府了。”大和尚一眼就看出陸雯的猜想，將她的疑惑進行了解答。

“你還聽得到我的心聲？”陸雯倒不是特別驚訝。皇覺寺的師父能得到達官貴人的青睞，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的。讀心，大概算是入門的功夫吧！

大和尚搖搖頭，說：“讀心的功夫太過雕蟲小技。大和尚才懶得學習。只是，姑娘你的臉色太容易猜了一些。”

“那師父可否為小女解答？這黃衣女子是我姐妹中的何人？”陸雯問道。

“陸姑娘，你何須故意勘驗和尚我呢？你分明知道是誰？在你的夢魘里，你或許看不清她的容顏，你可是聽到過她的名字的。一個男人在喊她。”大和尚捧著肚子說。

陸敏欣。

陸敏欣是誰？

陸敏慈已經沒了。陸敏婕，陸敏濤……陸府沒有其他的姑娘了。

難道……

“敏欣姑娘，那個黃衣女子是你啊！”大和尚說道。

這時小滿拿著齋飯回來，說道：“你這和尚在和我家姑娘說什么呢？怎么亂套我家姑娘的閨名？”

大和尚一愣，然后掐指算了一下，恍然大悟說：“原來。姑娘還沒到避諱的時候。還未更名……現在應該稱呼，雯姑娘。”

陸雯下意識地覺得這個大和尚是個故弄玄虛的假和尚。故意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好勾起自己的好奇心，進而供養這位師父。

可是，那個黃衣女子的境遇實在是……到底是什么樣的心境，一個身居高位的人要自焚而亡？

自焚而亡，就是斷了所有對塵世的眷戀。

今生后世都不想再有牽扯。

是一了百了的死法。

而且，身故的地方還是在皇覺寺。

自殺在佛家已經是大罪。

何況，還是這么慘烈的死法。

陸雯心里更加膈應。道：“師父莫要拿小女尋開心。既然，師父看得到我的夢，就知道在夢里，我……那女子命運坎坷。她既然與我不同名，又怎么會是我呢？師父要是想要陸雯添些香油，直說就是，大可不必這樣恫嚇陸雯。陸雯是個姑娘家，受不起這樣的驚嚇。”

大和尚對陸雯有此反應倒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晃晃身子，說：“陸姑娘，您記憶有損，所以和尚與你說再多，也是無益。也是我那徒弟孝順，大概是不想你帶著那些不甘心再走一遭。所以將那些記憶封存了。如今，你這樣也挺好的。本來，今日和尚要離開皇覺寺，沒想到姑娘你就上門了。可見，佛祖垂憐，和尚我送姑娘一幅偈語。”

“不是風幡不是心，迢迢一路絕追尋。白云本自無遺跡，飛落斷崖深更深。注”

“姑娘好好參悟。”

“莫要強求。”

“睡去！”

大和尚的身影迅速在陸雯眼前模糊掉。

六祖慧能有一則關于風動、幡動的公案記載在《六祖壇經》，這段公案的原文是“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大和尚的偈語，來自這段公案的評說。

為什么會給自己這樣一段偈語呢？

陸雯失去意識前，遲遲不得要領。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雯又聽到那個男聲在喊。

“陸敏欣。”

“陸敏欣。”

陸雯下意識地想朝出聲的地方看去，可是心里有個聲音在叫陸雯不要看。好像那里有洪水猛獸一樣。

讓陸雯充滿了不安。

可是，陸雯又怎么回事輕易害怕的人。她掙扎著要往聽見聲音的地方看去，可是，卻看不著真切。

那個男人，好像也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袞服。

是誰？會是誰？

大和尚說，這個陸敏欣是自己。自己？陸雯為什么會穿著皇后的誥服？這個穿著袞服的是自己的丈夫嗎？

他焦急的口吻，一定是擔憂的。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讓自己要在竹園里自焚呢？

“陸敏欣。”

這殷殷地呼喚，讓陸雯沒有得到一絲的慰藉，反而起了一身的冷汗。這聲音好像越來越近，陸雯只覺得從骨子里感受到害怕的情緒，越來越清晰。

陸雯的頭再次劇痛起來。一口怨氣憋在陸雯的喉間，想喊卻喊不出來。

怎么辦？陸雯覺得自己要被困死在著夢魘之中。

陸雯的意識好像是溺了水一樣，在浮浮沉沉。在下一個意識清醒些的檔口，冥冥之中，陸雯想到上次醒來的時候，大和尚那聲如夢的大喝。

陸雯拼盡全力，在心里喊了一聲：“醒來！”

陸雯的身子好像迅速地下墜。這種跌落的失重感，讓陸雯打了一個激靈。

當陸雯看見屋子里的燭火時，松了一口氣。

醒來了。

看來已經是晚上了。

陸雯打量著，好像自己還是在下午的那間禪房里。

小滿坐在禪房的一方桌案前，用手撐著頭，打著瞌睡。

喜兒則伏在自己身邊，睡著。

“喜兒？”陸雯喚了一聲。

喜兒和小滿同時醒來。

“姑娘！你醒了。”喜兒抹抹嘴，好似嘴角有睡夢中口水似的。

陸雯扶著發漲的腦袋，說：“我睡了多久？”

小滿回到：“姑娘從路過竹園，昏厥之后，就一直到現在。”

陸雯看向小滿，“小滿，你說我昏厥之后就一直到現在？”

小滿被陸雯反問一句，有些奇怪。說：“是呀！”

“我記得我下午醒來一次。你取齋飯回來的時候，應該看到一個大和尚和我在說話的。”陸雯說話的方式有些兇狠。將小滿嚇著了。

小滿帶著一點哭腔說道：“姑娘。你是一直睡著啊！您昏過去了，小滿怎么還敢去取齋飯？奴婢和喜兒到現在都是水米未進啊！”

喜兒和陸雯一塊長大從來也沒見過陸雯這樣駭人的表情。“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喜兒去請寺院里的師父來給您看一眼？”

陸雯扶著自己發漲的腦子。那些好像記得很清楚的事情，好像也一點點變得模糊。“不用。找紙筆給我！我要用。”

陸雯要在自己這些記憶逐漸消失前，將所有的東西記下來。

至于小滿。她的樣子不像是騙人。

陸雯自持在看人方面還是有些天賦的。要是小滿都能騙過自己，那大概自己以后做上當家主母，也是一個昏聵的主人。

陸雯猜想，自己可能一直都沒有醒過來，只不過是從一個夢境到另一個夢境。層層疊疊的墜落。

黃衣女子。

哭喊的男聲。

留下偈語的大和尚。

這些謎題都等著陸雯一點點的拆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