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可謂是各懷鬼胎，心神不寧的到了宮門前。皇宮內(nèi)不得御馬，入宮的路得下車步行。

一般的女兒家由主母領(lǐng)著，然而，陸府先前那一陣折騰，陸林氏并未隨車入宮。而陸良玨作為朝臣還得先去面圣，前往宴席的路上就只有陸雯一人。

因為先前家中的事情耽擱，所以，陸家入宮的時間已經(jīng)晚了。這宮道上，竟然只有陸雯與灰衣小太監(jiān)在往賞燈宴上趕。

小太監(jiān)打著燈籠在前頭領(lǐng)路，陸雯跟在后頭。那小太監(jiān)的腳程走的很快，陸雯有些跟不上，但是，宮內(nèi)不得急行。

眼看著陸雯就被小太監(jiān)甩開了一丈的距離。陸雯心里著急，又趕了兩步，一步?jīng)]有踩穩(wěn)，讓她跌倒在地。

陸雯試著站起來，但是，稍微一用力，踝部一陣鉆心的疼，看樣子是崴了腳，并且不輕。

眼看著小太監(jiān)走的更遠了，陸雯出聲喚道：“小公公，您慢些。臣女走不了了……”

這是小太監(jiān)才回過頭，注意道陸雯坐在地上。“呀！陸姑娘……您這是？”

“勞煩公公，臣女崴了腳了……”

“這可怎么辦？已經(jīng)快開席了……”小太監(jiān)做苦思狀，“陸姑娘只能讓您自個兒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了。我去找一個肩輿來給您代步……”說著將手里的紙燈籠留給了陸雯，然后快速地離開了。

這宮道冷冷清清地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個宮女太監(jiān)都沒有，目之所及就只有陸雯一個人，拿著一盞紙燈籠。

還好方才兩人是貼著宮道的邊走的，要是摔在宮道中央，萬一有個什么娘娘的儀車行過，她就只能是承擔(dān)冒犯之罪了。

正想著，就看到約莫十個人從遠處抬著銀頂黃蓋紅幃的暖轎過來。

這品階應(yīng)該是個王爺。

陸雯低著頭，將臉轉(zhuǎn)向靠墻的位置。

這轎子往前走了不過半丈，又倒了回來，停在了陸雯身側(cè)。

一公公問道：“何人在此？”

陸雯艱難都改為跪姿，回稟道：“臣女是陸尚書府的嫡姑娘。”

“既是陸府的嫡姑娘，自是賞燈宴皇后娘娘請來的女眷，怎么跪在這宮道的墻根兒上？”

陸雯踟躇了一下，回復(fù)道：“臣女不慎崴了腳，是走不得了。領(lǐng)路的小公公去幫臣女尋肩輿了……”

得了陸雯的回稟，公公朝轎子里的貴人回復(fù)一番。

大約半晌。一個身著石青蟒袍，腰間系著玉帶的男子挑簾下了轎。

陸雯望了一眼，又迅速低頭看著地面的青磚。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

陸雯遲疑了一下。

穆王穩(wěn)重又不失清亮的嗓音傳來，“還沒真的開春，這宮道上的青石不涼嗎？”

怎么能不涼？只是陸雯站不起來罷了。

見穆王如此說，陸雯將手縮在袖子里，搭上穆王的大手。

穆王握著陸雯的手，輕輕一提，便將陸雯拉了起來。他的目光落在陸雯的腳邊，怎奈裙褂太長，他也看不到傷得如何，只能作罷。

“轎子再過來一些。”穆王吩咐道。

轎夫?qū)⑴I挪到陸雯跟前，太監(jiān)挑開轎簾。

穆王對陸雯說：“坐進去等。”

“王爺……這不合禮制……”陸雯小聲地說道。結(jié)果挨了穆王一記眼刀。陸雯只能惴惴不安地坐了進去。

“你們到前頭候著。”公公見狀，對轎夫安排道。

連著公公自己都到一旁候著。

陸雯坐在暖轎里，身子找回一些溫度。

穆王站在轎子外面，說：“位置上有個湯婆子，你抱著。”

聽聞，陸雯伸手一探，真的有個小巧的罩著紅金緞子的湯婆子。她攬在懷里，舒服的打了一個抖。

接著轎子外頭，就好像沒了人一樣。

陸雯試探地挑開簾子，結(jié)果看見穆王正盯著轎子，嚇得趕緊把簾子放下。

又過了一會兒，又聽見穆王在外頭說：“嫡姑娘，你能把本王的狐貉遞出來嗎？”

陸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靠在穆王的狐貉上。她慌忙把狐貉整理好從遞出去。心想，怪不得覺得這個暖轎的座椅特別的柔軟。

“小世子呢？”陸雯出聲問道。

“方才去見了母妃，母妃帶著。”

陸雯此時在轎中糾結(jié)，要不要與穆王搭話。畢竟自己現(xiàn)在坐在穆王的暖轎里。可是，說些什么她心里沒有分寸……特別是，她猜測自己三年前是否與穆王有私情……

正當(dāng)陸雯糾結(jié)的時候，穆王猝不及防地開口問道：“我聽父皇身邊的老人說，三哥遞了折子，想要你。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

“你是什么想法？”

“婚姻之事，我只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只問你的想法。”

也許是隔著轎簾，好像穆王就不知道回話的人是自己似的。陸雯有著這樣的錯覺。回起話來也快了許多，“若是，我的意思，陸雯只當(dāng)楚王是兄長，沒有男女的意思。”

“明白了。”

過了一會兒，穆王緩緩說道：“我身邊有兩位不錯的男子，你考慮一下。”

“一是我十弟。梁王。梁王母妃走得早，養(yǎng)在靜妃膝下。他府中只有一個側(cè)妃，是靜妃的外甥女。宮宴見過幾次，很是嫻靜，應(yīng)該好相處。”

“另一個是太子伴讀，禮部李侍郎家的二公子，還未議親。李郎開春會參加春闈，應(yīng)該能得個好名次。當(dāng)他的嫡妻也不算辱沒你的身份。”

什么？陸雯以為自己聽錯了。穆王……穆王這是在為自己選婿嗎？

穆王自顧自地開啟話癆模式，說：“十弟會敬重你，他親王的身份，也會給陸家?guī)砀嗟亩鲗櫋Ｖ皇牵袀?cè)妃珠玉在前，你只能做個體面的王妃。”

“你若是選李郎，說不定能舉案齊眉，做對鶼鰈情深的夫妻……”

陸雯有些啞然。

穆王竟然想得如此周全。比作為自己父親的陸良玨，對自己的婚事更為上心。

面對穆王的熱情，陸雯弱弱地說了一句：“王爺……我的婚事，我做不了主的……”

“嗯。”穆王應(yīng)了一聲，然后說道：“這我也想過了，你不必擔(dān)心。十弟那里我去說。李郎那邊，太子應(yīng)了我。你好好想想，若是拿不定主意，我過些日子再送畫像給你……”

自古相親，只有男子能得女子的畫像。說是要女子不得以貌取人，要更為看重男方的德行才是。

其實，更多的是女子沒有更多選擇的余地。

穆王幾乎是把每個細節(jié)都想得透了，為陸雯考慮的周全。

聽到這里，陸雯忍不住截斷穆王的話，說：“王爺。臣女不值得你如此費心。”

轎子外面突然一陣沉默，陸雯似乎聽到穆王深吸了口氣，然后接著說道：“我記得你喜歡騎馬，春闈之后安排一場馬術(shù)，你兩個都見上一面，我看更為合適。”

“景澈！”

“……你讓我做些什么都好吧……就讓我做吧。不然，我斷不了對你的心思。”穆王的聲音放柔和下來，仿佛在請求。

陸雯的心里因為穆王這句話，纏繞上憂愁，心尖隱隱地發(fā)疼。

我不值得。因為我已經(jīng)不記得你了。不管之前有什么山盟海誓，現(xiàn)在的我對你是全然陌生的。

你一下子為我做這么多，我好像一個孩童偷來了一袋子糖果，自己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來吃，也不敢拿給別人分享。

這是甜蜜的負擔(dān)……

陸雯在心里喊著，但是她說不出口。

也許，穆王正是靠著這一點點的念想，度過的這三年。若是，現(xiàn)在自己告訴穆王實情，他恐怕會更加難受。

“王爺。”外頭傳來一個小太監(jiān)的聲音。

原來是方才去尋肩輿的小太監(jiān)回來了。

這時，穆王身邊的太監(jiān)挑開簾子，扶著陸雯出來。

陸雯坐在肩輿上，向穆王欠了欠身子，“多謝王爺眷顧。”

穆王冷著一張臉，點點頭。

穆王身邊的大太監(jiān)看了一眼穆王的臉色，說道：“你們先起吧……誤了入席的時間，對陸尚書不好。”

“諾。”

陸雯掐著自己的手，沒有回頭去看穆王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