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先還狡辯,我便依你所講的說他們二人假裝離開,帶走糧食,讓老五得以有借口來這里投奔。從而和他們里應外合。”應皇子道,“兩人見被我識破底細,又被大麻花一頓狠揍,這才承認。”
“那這兩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皇妃問。
“還綁在那里。”應皇子道。
“那他們會不會餓死啊?”皇妃問。
“不會的。”應皇子笑,“大麻花綁的繩結(jié)很松,他們應該很容易就會掙脫。”
“可沒有吃的,又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就是掙脫了又能怎樣?”皇妃雖然也恨這些害人的家伙,可還是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這些人也沒給他們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
應皇子笑,“所以我才讓給老五帶了那么些干糧。”他拍拍皇妃道,“放心吧,老五很快便會追上他們的。”
“那要是他們再折回來呢?”皇妃又覺得不安全了。
“應該不會,有這母女倆在此,老五應該不敢妄動。不過我們還是要多加小心。”說完長嘆一聲,“什么時候張明兒回來便好了。”
“張明兒?”皇妃道。
應皇子點頭,“張明兒雖然貪財,但好在有頭腦,會審時度勢,趨吉避害。這樣的人,只要駕馭得當,便會是一個忠實的伙伴,即便他忠于的是利,可就像人們常說的,有價的買賣好做。‘利’便是他的價碼,只要給足了,便不會有差錯。可像老五他們這樣的人,他們做事只憑一時沖動,沒有規(guī)劃,不計后果,這樣的人反而是最危險的。有張明兒在,他們才不敢胡來。”
“可誰知道張明兒出什么事了。”皇妃道。
“總會有消息的。”應皇子道,“張明兒一回來,老五便肯定會來。”
這是他們來到這里的第四個年頭了。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有時候覺得它像是停住了,度日如年,有時候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幾年就已經(jīng)過去了。皇妃常常會記不清來這里究竟有幾年了,每一年都是同樣的場景,春種秋收,一日三餐,過年,相同的場景總是會讓人產(chǎn)生混淆。但這一年應該算是會讓她記憶深刻的一年,一下來過那么多的人,徐大哥,山北的兵士,還有老五一家。雖然老五走了,但鳳蓮母女卻在這里過的很滋潤。有吃有喝,還能跟皇妃她們閑聊嘮嗑,不像在張進橋,就她們母女兩個女人,還得防著別人占她們的便宜。偶爾說起老五,鳳蓮也只是罵一句:“這個死鬼怎么還不來?”說完也就過去了。
天氣一天天的冷了,她們每天都聚在皇妃屋里做針線。云兒每天一等大麻花出去,就抱著黃芽過來。有鳳鳳幫忙看著黃芽,讓她輕松了許多。黃芽也喜歡到這邊來,因為總有人逗她,抱她,不像在她們家里,她娘總是把她丟在炕上,去做自己的事。
云兒和大麻花都長的不算難看,可黃芽卻不知跟了誰了,一張小臉薄薄的,塌鼻子,小眼睛。可能是被大麻花黃毛菜兒黃毛菜兒的叫著,頭發(fā)越發(fā)的枯黃稀疏,小臉兒也是黃黃的沒有一點血色。云兒也是一樣,生完黃芽,遠沒有生小耗子那會兒氣色好,看著總像是少氣沒力的。
鳳蓮給他們帶來了很多的話題,不管是故事,還是趣聞軼事,都是新鮮的,所以理所當然的成了大家的中心,連老夫人都愛聽她講。這一天,鳳蓮不經(jīng)意又流露出一項新技能。她們幾個照常在外屋炕上,地下各自找地方坐著,做手里的針線。老夫人要喝水,韶華便倒了一碗水,遞給老夫人。坐在老夫人旁邊的鳳蓮看著韶華的手對韶華說道:“你日后的福氣便在這一雙手上。”
“你還會看手相?”皇妃一聽便來了興趣,湊過來說道。
“哪里會什么手相,不過是見的多了,知道些眉目而已。”鳳蓮道。
“那你怎么看出韶華的福氣在手上?”皇妃道。
“人常說女人手小抓寶,手大抓草。”鳳蓮道,“韶華姑娘這雙手小又圓潤,肯定便是有福氣的人了。”
“那你看我的。”皇妃忙伸出手讓鳳蓮看。
“哎呦!”鳳蓮一把握住了皇妃的手,摩挲著說道,“要不能當少奶奶呢,你們瞧瞧這手肉乎乎的,真比那小孩子的手還要好看。女人的福氣就在這身肉上,肉包骨命就好,若是骨包肉,那就有的苦受了。”
皇妃一眼瞥見云兒暗暗握緊了手,便說道:“哎呀,我們這都是結(jié)過婚的人了,沒什么好看的,你還是好好給韶華看看姻緣吧。”
“姻緣?”鳳蓮看了韶華一眼,又拿過她的手來,看了看說道,“不用愁,哪天讓韶華姑娘把屋里的油壇子挪個地方,姻緣自然就會來的。”
“油壇子?”皇妃不解道,“為什么要挪油壇子?”
“那叫動婚(葷)。”老夫人道。
“挪油壇子怎么叫動婚?”皇妃還是不明白。
“油壇子是葷腥,挪動了自然就是動婚(葷)了。”云兒笑道。
“哦!”皇妃這才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這么個動婚。那韶華你還不趕快去。”
韶華紅著臉說道:“她們說著玩的,皇妃你也跟著鬧。”
“管他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挪挪壇子費什么事情,萬一要是真有這么個說法呢?”皇妃道。說著就推著韶華去搬油壇子,韶華便把油壇子和面袋子互換了一下位置。
“這下動婚嘍!”皇妃叫道。
“皇妃!”韶華急的直拉皇妃,“小心讓外面的人聽見。”
皇妃他們這邊都是閑人,鳳蓮手腳又麻利,每天總是早早就吃過飯了。皇妃幾次都讓云兒他們再過來一起吃,可云兒說什么也不肯。老夫人總是搖頭道:“富人話多,窮人心多。云兒是跟咱們?nèi)⌒哪亍!?
皇妃的理解,取心就是見外的意思。她不明白曾跟她那么貼心的人,不過是成了個家怎么就會變得這樣見外?可還是說道:“眼下咱們這里哪有什么窮人富人的,大家不都一樣嘛。”
他們這邊吃飯早,每天吃過晚飯,若是應皇子沒有事,撒子都會去大麻花家串門。雖然有小麻花幫著,可畢竟有兩個孩子,大的哭小的叫,加上大麻花的怒吼,吃一頓飯真是兵荒馬亂。撒子一來也是幫他們看著孩子,二來,一吃過飯,他就在皇妃他們屋里待不住。都是女人,又有韶華,讓他很是局促。回自己屋里,有一個人悶得慌,便形成了習慣,每天都去大麻花家待到睡覺才回來。
撒子進門時,云兒飯才剛熟,烙的厚烙餅,還有疙瘩湯。云兒的手藝,做什么都香。疙瘩湯雖然沒有熗鍋,只是臨熟的時候倒了點香油,可聞著卻滿屋子噴香。
“坐下吃點吧。”云兒招呼撒子。
“人家早就吃過了,你沒看見滿嘴流油的?”大麻花道。
撒子笑,“怎么,眼饞了?讓你們過去一起吃,你們非要費這事,三鍋兩灶的。”
“你輕身颯利的說這便宜話,我們這拖家?guī)Э谒奈蹇谌四兀€能跟以前一樣混著吃大鍋飯?”大麻花道。
“便是分開吃,還不都是那點東西?”撒子說著遠遠的看了看一個人躺著的黃芽。說實在話,撒子是真不喜歡這個孩子,小耗子他還能湊乎,可對這個黃芽,他實在是喜歡不起來。這孩子不知怎么自帶著一種不討人喜歡的樣兒。沒人理她,她還好,一有人注意她反而扯開嗓子哭。
“那能一樣嗎!我們自己吃,怎么也能省著些。”大麻花說著嘆口氣,“還是你好啊,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用受這些負累。”
“你怎地不說有你兒有女每天回來暖窯熱炕,我卻孤魂野鬼還得來你這里借陽氣?”撒子道。
“唉!”大麻花又嘆一聲氣,“要我說你就成個家罷了,你這樣苦著自己又能怎樣?死的已然死了,你不能活的也跟著……”
看看撒子面無表情,大麻花搖搖頭,不說了。過去又舀了一碗湯,回來坐下說道:“我就這一碗了,鍋里還有些稀的是你們的了。”
“我也吃飽了。”小麻花放下碗說道。
“你都盛了吧,我們不餓。”云兒道。
“你看我這碗里還能盛的下嗎?稠的我都撈了,就剩些稀的,你別磨嘰了!”大麻花道。
云兒走到鍋前看看說道:“這還是一點啊?只怕一碗也盛不下。”說著噌噌的刮著鍋底,把粘在鍋上的湯都刮在碗里,過來讓大麻花看,“這還有滿滿一碗,我一天在家什么都不做,哪里吃得下這些。再給你分一點。”
“讓你吃你就吃!”大麻花道,“你也吃出點肉來,給我長長臉。省的一天的讓皇妃說我苛待你。”
“哎呀,我真的吃不下。”云兒說著,拿起筷子就給大麻花碗里扒拉著。
“你看你看,又來了!”大麻花道。“每天吃飯都得來這一出!這又不是沒吃的,你非得來這一出。”
嘴上說著,卻伸著碗,由著云兒把碗里的稠的都扒在自己碗里。呼嚕呼嚕的一頓吸溜,嘴上卻道:“說的吃飽了吃飽了,非要還給我倒。我這肚子又不是膠皮肚,誰吃不進去都給我。”
撒子看著這一幕,心里一陣酸楚。在這荒涼苦寒之地,能有一個女人點了燈,燒了飯,熱熱乎乎的等著你回來,這是多美的一件事啊。他隨即就想到了紫玉,要是紫玉還活著,……,可紫玉已經(jīng)死了,因他而死,死的那么慘,他怎么還敢在這里奢望幸福。撒子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了。
“大大大大!”小丸子找不到撒子,追到了這里。
云兒看見丸子來了,忙給掰了一塊烙餅給他。
“他吃過了。”撒子忙道。知道這烙餅是大麻花和小麻花明天一早的干糧。
“媽媽做的飯不好吃,丸子還沒吃飽呢。”丸子道。
云兒笑著揉揉丸子的腦袋說:“那你以后就來嬸嬸家吃吧。”
“嗯!”小丸子重重的點點頭。
“過來!”大麻花故意沉下臉叫小丸子,
小丸子明顯的有些怕大麻花,可聽到叫他,還是過去了,把烙餅遞給他說道:“大爺吃。”
撒子不由得笑了。看著小丸子這樣機靈,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到欣慰。
“我問你!”大麻花還是沉著臉,“你以后有了好吃的會不會給耗子吃?”
“會!”小丸子點頭,“我給他吃大的,我吃小的。”
“嗯!這還差不多。”大麻花道,“你要是以后不給小耗子吃,你吃了這個烙餅就會肚子疼。”
“你瞧你!嚇著孩子。”云兒拉過丸子來對他說道,“你大爺在逗你呢,你別聽他的。”
小耗子過來要抓小丸子手里的烙餅,丸子知道這不是自家的地盤,不敢跟小耗子比劃,忙把烙餅藏在了身后。云兒見狀,趕緊給小耗子也掰了一塊,這才讓他消停下來。
“天不早了,丸子我們回去了。”撒子站起來說道。
小丸子怕小耗子還來搶他的烙餅,早就想要回了,聽到撒子說,一溜小跑從云兒家出來。
撒子跟在小丸子身后,看著他回了家,便往自己屋里走。聽見皇妃在跟小丸子要烙餅吃,“給我吃一口。”小丸子不給。皇妃威脅道:“你給不給?不給我就搶了啊!”隨即傳來一陣模仿野獸的嗥叫聲,和小丸子的笑聲。
“罷了罷了!娘倆個一天的鬧騰,要睡覺了也不消停。”老夫人道。
“誰讓他有好吃的不給我吃。”皇妃道,“我今天非吃不可,你再不給我吃,我就夜里咬你的小指頭,咯嘣咯嘣咯嘣……”
小丸子又是一陣叫。
“罷了!你們娘倆要鬧回你們屋鬧去,我這老骨頭可禁不起你們這般搖晃。”老夫人道。
“我不跟媽媽睡,她要咬我的小指頭。”小丸子道。
“那就跟小姨睡。”韶華道,“小姨夜里看著你媽媽,不讓她咬我們小丸子。”
撒子站在門口,聽著那邊屋里的歡聲笑語,過了好久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