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不知道撒子那天夜里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她只知道她跟小丸子洗漱完了回去睡覺的時候,撒子還沒有回來。她也不怨撒子,畢竟感情這種東西講究的是你情我愿,不能強求。所以,也理解撒子這種惹不起躲得起的做法。只是,第二天見了的時候,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冷眼相對,只能是避開視線不去看撒子。沒了大麻花一家子,她跟韶華也不用再坐在炕沿上吃飯了,也上了桌。皇妃埋頭吃飯誰也不看,去盛飯的時候,韶華跟了過來,揪揪皇妃的袖子,讓她看。她順著韶華示意的方向看去,看見撒子腳上赫然是一雙嶄新的藍布新鞋,正是韶華給縫的那雙。她的意識還停留在被撒子拒絕上面,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著韶華滿臉嬌羞,才明白過來。可隨即就看到,撒子也是埋頭吃飯誰也不看。黝黑的臉上透出不正常的紫色。——原來撒子也在難為情。她忙“噓”了一聲,讓韶華冷靜,然后她也跟剛才一樣,坐下來繼續(xù)吃飯,好像什么也沒有看見。韶華明白了皇妃的意思,可她沒有皇妃那樣的定力,便端了碗坐在炕沿上跟老夫人一起吃。飯后大家該干嘛干嘛。應皇子一向不關注這些個小節(jié),并沒有發(fā)現(xiàn)撒子有什么不同,被皇妃提醒才知道。
“你們今天出去,誰也不能拿撒子的新鞋取笑。尤其要告訴大麻花,讓他說什么也不能提及韶華,更不能拿他們倆開玩笑,不能讓撒子覺得難堪。”皇妃說著把韶華和撒子的事情給應皇子說了一遍。
應皇子聽罷只是一笑。他本也不關注這些,又到了收割的時候了,地里有做不完的活,他哪里能顧的來這些小事。被皇妃無意間一句給三皇子做軍費提醒,應皇子一下子茅塞頓開,從此有了目標。想到他種的每一粒糧食,積攢的每一兩銀子,都有可能在將來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就有使不完的力氣。所以他要盡可能多的種糧,賣糧,積攢銀子,以備后用。今年他們主要種的是小麥和玉米這兩樣,省事,而且成熟的時間是錯開的,正好割完了麥子,再收玉米。割麥子是一年中做辛苦的工作,尤其他們今年又多種了十幾畝,應皇子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麥田,躊躇滿志之余又著實有些發(fā)愁。去年這時候有徐子義和張明兒兩個壯勞力,今年就只他們三個,要收割這么些麥子,這得割到什么時候去?應皇子看看天色。麥子成熟這些天是最關鍵的時候,要是天公作美,幾天的功夫麥穗就沉甸甸的垂下來。但若遇上陰雨天,那不止收成會受影響,還會因為不能及時收割而讓一年的辛苦漚爛在地里。
想到這里,應皇子恨不得不眠不休,將地里的糧食搶收回去。
老夫人也不放心,領著小丸子來地里看。揪下一穗麥子搓開來看看,見上面的穗子還是半空的,便說道:“春風不刮地不開,秋風不刮籽不來。只需來一場好風,這些穗子幾日便飽了。”
老夫人這句話應皇子去年就聽過,知道和風,暴曬,是麥子成熟的關鍵,可這些天偏偏卻是風塵不動。日頭倒是很毒,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天氣能持續(xù)多長時間。
“近十幾天都不會有雨。你看四周天邊清清亮亮的,沒有一點霧氣。只怕近日無雨也無風。”老夫人像是看出了應皇子的心思,又像是在給應皇子傳授經(jīng)驗,說道,“這種田是靠天吃飯,得會看天氣。”
老夫人說的這個天氣,不只是氣候,還有氣色,天上的氣色。風云雷電的變幻。
應皇子學著老夫人那樣極目遠眺,果然看見天地交接之處,天清地爽,沒有霧霾堆積。他滿懷敬愛的看著老夫人。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一輩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問來處的老太太,頭腦中卻有著無窮無盡的生活的智慧,讓他們受益無窮。
“只是,只你們三個,怎么能收割的完這些個麥子。”老夫人看著麥田搖頭。
“老夫人不用擔心,既是能種的出來,便能收的回去。”應皇子道。
“這可不是說話。”老夫人憂心道,“只靠你們三把鐮刀,得割到什么時候去?”
應皇子也正為此焦急,可嘴上卻給老夫人寬心道:“去年用了不到十日,今年人少,也就十幾日功夫吧。一年中也就這幾日才辛苦些,不礙事的。”
老夫人不說話了。他們說話,小丸子就蹲在田埂上玩土。見老夫人要回去了,應皇子抱起丸子來,才看見小丸子嘴邊都是泥。就用衣袖給他擦著,嘴上問道:“怎么又吃土?媽媽不是說了不讓你吃土,再吃打屁屁嗎?你怎地不聽?”
“不礙的,小孩子吃點土,身子才結實,不鬧毛病。”老夫人說道。
應皇子看著小丸子,問道:“是不是嘴饞想吃東西?”
小丸子點頭,“丸子肚肚餓。”
應皇子抱著小丸子進了另一邊的玉米田,隨便掰了一截最上面的玉米桿出來。放下小丸子,把玉米桿上的葉子和皮都剝下來,露出里面的嫩芯兒,遞給小丸子:“咬完把渣都吐了,不能咽肚。”
小丸子點點頭,迫不及待的把玉米芯塞進嘴里,一咬滿嘴的甜水兒,高興的說道:“甜的!”
應皇子進了地里又給掰了幾根,讓小丸子拿著:“跟老奶回去吧,路上不能玩水。”
老夫人牽著小丸子走到渠邊了,還看見應皇子不放心的看著他們。她攥緊了小丸子的手說道:“你這個苦命的爹呀!從小沒人疼沒人愛,卻還知道怎么疼人。”
“不叫爹爹,是爸爸!”丸子吃的滿臉玉米渣子,還不忘糾正老夫人。
“就你娘能想出這些!”老夫人道,“人都叫爹娘,你看誰叫爸爸媽媽?小耗子叫爸爸嗎?”
“小耗子不說話。”丸子道。
“那你會說話,你告訴老奶,你是親你娘還是親老奶?”老夫人問小丸子。
小丸子一看老夫人又來了,為難的嗯……嗯……,半天不知該說什么好。老夫人要當著皇妃問,他就會說都親,逗得大家一笑。可今天就只有老夫人,再說都親,顯然過不了老夫人這關。可要他說親老夫人,他還覺得不情愿。三歲的小男孩,正是最戀父母的時候,尤其皇妃腦子里有無窮無盡的奇思妙想,小丸子如今最崇拜的就是他的媽媽。他怎么能違心的說最親老夫人呢?可看老夫人那架勢,顯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他只能扁著嘴說最親腦奶。
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拉著小丸子又往前走,嘴里叨叨著她從小怎么拉扯小丸子,吃喝拉撒都是她一手人,讓小丸子以后要好好孝順她。
小丸子啃著玉米芯,只管聽著。
“你回去不能把老奶跟你說的這些告訴你娘。記住了沒有?”快到家了,老夫人叮囑小丸子。
“腦奶不能說媽媽。”看著到家了,小丸子也敢反抗了,對老夫人說道。
“我怎么說你媽了?”老夫人佯嗔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親你娘,你個小白眼狼。老奶以后再不親你了。”
“腦奶吃!”小丸子一聽,忙把嘴里的玉米芯拿出來,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呵呵的笑了。
男人們每天做著收割的準備,磨鐮刀,清倉庫,修理馬車,平整道路。女人們也開始烙餅,熬綠豆水,把封了半年的腌肉壇子拿出來,準備著后勤補給。下午日頭偏西,便都坐在棗樹下面歇著蔭涼,等著做晚飯。如今兩家又合在了一起吃飯,云兒和韶華做飯,皇妃和老夫人哄著兩個孩子。皇妃最喜歡的就是哄孩子,跟兩個孩子在一起,她比他們還玩的開心。老夫人對皇妃這樣沒大沒小瘋瘋癲癲的很是看不慣,可孩子就喜歡這樣的,她也沒辦法。
這天韶華和云兒回去做飯了,小麻花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對皇妃說道:“皇子讓夜里多做些飯菜,……,徐,徐大哥回來了!”
“徐大哥?!”皇妃不相信的問,“徐大哥從哪里來的?我們一下午在這里怎么沒看見?”
“他從東邊來的,一來就直接去了地里。是來幫著收秋的。”小麻花道。
“果真?!”老夫人問。
“真的!”小麻花點頭,“還領著四五個人呢!還有一輛馬車。”
“阿彌陀佛!”老夫人合掌拜道,“這下好了,你主子也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那我趕快回去給韶華他們說一聲。丸子,你跟老奶在這里待著。”皇妃抱起小耗子,對小丸子說道。
“我要跟媽媽去。”小丸子嘟著嘴道。
“丸子來,小叔領你去掰甜棒棒。”小麻花叫小丸子。
小丸子一聽有的吃,跟著小麻花就去了。
云兒本打算晚上就吃綠豆粥和烙餅的,粥已經(jīng)熬在鍋里了。皇妃一看急道:“這可怎么辦,徐大哥還領著四五個人呢,頭一天來就給吃這些,皇子肯定不高興。”
“別急皇妃。”云兒看看摘回來的蔬菜說道,“咱們先讓粥熬著,我去和面,等粥熬出來,咱們吃燴茄子貼餅子,一鍋就出來了。”
“好,好。”皇妃連聲道。她就喜歡這一鍋出,聽著就省事。
飯做熟了,地里的人還沒回來。皇妃提來一桶水,往飯桌下面和春灶地下潑灑著,涼棚下面濕陰陰的,感覺更涼快了些。天快黑了,才聽見外面?zhèn)鱽碓捳Z聲。韶華趕快起身去倒水,云兒把綠豆粥一碗一碗舀出來放好。皇妃站在涼棚外面,一看見徐子義進來就叫道:“徐大哥,你可算回來了。”
徐子義跟應皇子并排進來,聽見皇妃這樣說,朗聲笑道:“回來了。哈哈哈哈……徐某此去是奉皇子委托,自是要回來向皇子復命。”
“回來的好。”皇妃道,“徐大哥回來的正是時候,地里的麥子也想著徐大哥呢。”
徐子義又是一陣大笑。只是離開不到兩年的時間,徐子義看著卻像是換了一個人,看著又霸氣又豪爽,一看就知道這段時間過的很好,稱心如意。
“徐某便是掐算著麥收的時間趕回來的。”徐子義道,接過韶華遞來的手巾擦了一把臉,說道,“才跟皇子去田里看過。沒想到皇子今年又多種了十幾畝麥子,真是不易啊。還好我趕得及時,沒有誤事。”
“徐大哥真是神兵天降。”撒子笑道,“我第一眼看見有人過來,還當是張明兒那廝,還正想著怎么對付呢。”
“哦?那個張明兒今年還要前來?可還是幫著官兵帶路?”徐子義問。
“哪里啊,此時說來話長,還是讓皇子跟你說來。”撒子道。
應皇子洗了臉洗了手,把手巾遞給韶華,整整衣袖,這才說道:“不急,先吃飯。徐大哥和各位兄弟一路風塵,想必早餓了。”
綠豆粥晾涼了正好喝,徐子義坐下端起一碗來,一口氣喝個凈光,長舒一口氣說道:“真舒服啊!”
又喝了一碗,這才拿起筷子。云兒把飯菜都端上來。徐子義道:“好久沒吃到云兒姑娘的手藝了,我可是饞的緊呢。”
“徐大哥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撒子笑道,“云兒姑娘如今已是嫁作人婦,成了大麻花媳婦了。”
徐子義這才看到云兒腰身粗壯。便笑道:“那要恭喜三弟了,來時沒有準備,賀禮日后補上。”
“那我就先謝過大哥了。”大麻花笑道。
云兒先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菜,又往盆里舀了半盆放在桌上,可沒一會的功夫,桌上已經(jīng)是盆光碗凈。撒子還在那里叫著讓上菜。皇妃便讓把給她們留下的飯菜都端了上去。一會的功夫又是一掃光。皇妃揉著咕咕叫的肚子說道:“這些個當兵的可真是能吃,估計再有一盆他們也能吃的進去。”
“皇妃怎么知道他們是當兵的?”韶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