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那么恨阿城?”我問。
珠珠默不作聲。
我嘶吼道:“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你那么恨他?”
珠珠流著淚,卻沒有一絲的哽咽,聲音顫抖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從一開始我在西陵醒過來,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你對所有人都冷漠,不聞不問,我想著法讓你開心,我以為你只是心情不好,只要過幾天你就會看我一眼,變回那個開開心心的珠珠,可是你沒有!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會回來了。
你把林婉的玉玨放在我身上,又故意在大殿上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抖落出來,不是為了陷害我,而是為了扳倒林婉吧。林婉是林左相林道忠的獨生女,阿城把林婉打入冷宮,你再把她殺了,我死死護(hù)著你,最后造成的只有阿城和林道忠的血仇。
你和北狄人里應(yīng)外合,利用我的鳳璽私自放外寇進(jìn)宮,宮中大亂,林左相肯定也會抓住這次機會,阿城會死的!他會死的!”
我的嗓音沙啞,如同破舊的齒輪發(fā)出的聲音,刺耳至極。
珠珠終于泣不成聲,口中呢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心中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你這么做,是為了什么?”我們四個人曾經(jīng)可是最好的朋友,難道,難道……
珠珠看著我臉上的表情,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砰!”有四五個黑衣人破窗而入。
劍口直指人心,刀刀致命。
珠珠的身手還好,勉強能夠躲過,雖不能還擊,但保住性命沒有問題,而我只能堪堪躲著。
黑衣人一個劍鋒滑落,我來不及躲過,準(zhǔn)備接受一死時,珠珠沖過來擋在我身前。
刀劍劃入血肉的聲音。
我覺得心臟都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
珠珠是我這個世上最值得珍惜的人。
城外破廟里,小橋邊,荷塘中,城樓上都有她,我這一生中陪伴我最長的人。
今夜注定不安寧,珠珠正滿身是血的躺在我的懷中。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衣,已經(jīng)血跡斑斑。
我很害怕,害怕極了。
當(dāng)黑衣人又一個劍鋒砍下,我不再躲閃。
“鐺!”金屬與金屬的聲音。
阿城來了。
他一身戎裝,滿身血腥來到我身邊。
我拽著他的袖子:“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他看了一眼倒在我懷中滿身是血的珠珠,目光復(fù)雜,最終還是讓御醫(yī)救珠珠。
小墨推開門口的侍衛(wèi),沖了進(jìn)來。
可是我聽不清他們的嘶吼與吵鬧,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了聲音。
我的心口又痛了起來,似乎比以往都要疼,我看到了阿城的口型,好像在對我說什么,我好像對他說讓他大聲一點,雙目一閉,就倒了下去。
再醒來,不知過了多久。
看了四周是錦瑟宮,玉娘守在我的床邊,而我已經(jīng)睡了十多天了。
我抓住她的袖子問珠珠怎么樣?
玉娘支支吾吾,只說性命保住了,已經(jīng)醒了,在王府里養(yǎng)傷。
“娘娘只管專心養(yǎng)好玉體就行,珠珠小姐……一切安好。”玉娘又扶我躺下,又派人去稟報阿城。
我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心,珠珠犯下如此大罪,真的會平安無事嗎?
想起珠珠受傷前,難道凰城真的出事了?
我難以閉眼,只要一閉上眼睛,阿爹阿兄,珠珠為我受傷,還有林婉打入冷宮前最后看阿城的眼神就會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阿城輕步走進(jìn)來,握住我的手,柔聲說:“還沒睡?”
我答:“睡不著。”
他絕口不提珠珠的事,讓我更加擔(dān)心。我也不想跟他提凰城的事。
他抱著我入眠。
輕淺的呼吸聲在耳邊,我確定他睡著了,胡亂披了件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錦瑟殿。
已經(jīng)冬天了,外面很冷,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我還是放心不下珠珠。
摘星樓旁邊有兩個小宮女在聊天,我輕腳湊過去。
“我們在這聊天不會被發(fā)現(xiàn)嗎?”
“陛下和娘娘都睡下了,玉娘又在盯著娘娘的藥呢,沒時間管咋們!”
“哦,那就好。”
大概是知道沒有人管她們,她們說話的聲音不小,我躲的地方不遠(yuǎn),可以聽的清清楚楚。
“你聽說了嗎,是娘娘面前的紅人珠珠私自拿娘娘的鳳璽放外寇進(jìn)宮的,才造成這次宮變的!幸虧咋們陛下英明神武,才幾個時辰就平定了。”
“是嗎?!真的假的?”
“你個大傻子!這都不知道!她明天就要被斬首了!”
“你說什么!”我沖過去,揪住說話宮女的衣服。
兩個宮女急急下跪請罪。
“珠珠什么時候斬首?在哪里?”
兩個宮女嚇得不敢說話,我大吼:“快說啊!”
一個宮女哆嗦著說:“午時,在,在,在宮北門口。”
我慌了神,嘶吼:“她在哪?她現(xiàn)在在哪!”
“小寧!”阿城的聲音。
我轉(zhuǎn)身。
他慌忙抱我入懷。
他在我耳邊道:“我醒來不見你,知道我有多么擔(dān)心嗎?小寧,我不能失去你啊。”
他在我面前從不自稱朕。
我推開他的懷抱,不管地上有多涼,直直下跪,道:“阿城,你饒了珠珠吧!”
他緊閉上眼眸,好似很痛苦。
半晌,冷冷吩咐旁人:“把這兩個宮女拖下去斬了!”
然后抱起我回錦瑟殿,后面?zhèn)鱽韮蓚€宮女的哭喊聲。
暖暖的錦瑟殿與外面的寒冷形成很大的對比。
腳一落地,我再次跪下。
“阿城,你饒了珠珠吧。”
他說:“你起來!”伸出手來拉我。
我避開他的手,說:“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
我蹲在我面前,他比我高,蹲著也比我高。
他的目光很深沉,就這么看著我,目光太過沉重,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這些東西我不懂,也不想懂,如果可以,我寧愿一輩子都不要懂。
做他的皇后,單純天真的凰寧。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不知是不是剛才冷風(fēng)吹過,他的指尖涼涼的。
他站起來,大步走出了錦瑟殿。
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疲憊。
整個宮殿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大喊:“珠珠,怎么辦?我救不了你,怎么辦?我該怎么辦?珠珠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救你!”
空曠的宮殿沒有人回答我,只有空蕩。
我沒有起來,繼續(xù)跪著,身子麻木了,膝蓋疼的沒了知覺。
我想,要是阿城回來怎么辦,他不會殺了珠珠的,我相信他不會狠心就殺了珠珠的。
他,小墨,珠珠,我,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有四年的情誼,他不會殺了珠珠的。
我對自己這么說。
這一夜好漫長,我感覺好像度過了好多年。
天好像亮了。
天空陰沉沉的,好像也在為我們難過,也在為這傷心的一天難過。
我繼續(xù)跪著,我相信阿城會回來的。
他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一個上午,他還是沒有回來。
玉娘扶起我,我瘋了一般跑向?qū)m北門。
珠珠在宮北門外行刑,宮門口的侍衛(wèi)死死攔著我。
我跑上宮城樓,望向下面的刑場。
行刑場上,珠珠滿身狼狽被架著跪在刑臺上,旁邊都是圍觀的百姓。
而穿著明晃晃龍袍的阿城,正坐在主刑官的位置上。
有人喊:“午時已到,行刑——”
我大喊:“不要——”
珠珠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抬頭看向我,虛弱慘白的臉,她對我笑了。
好像當(dāng)初在凰城時無憂無慮的笑。
太遠(yuǎn)了,我看不清阿城的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墨在刑場旁拼命掙扎,被侍衛(wèi)死死按在地上,他嘶吼搖頭,他痛心流淚,他的撕心裂肺。
我站在宮城樓上,就要翻躍而下,宮城城十多米高,跳下去必死無疑,就被侍衛(wèi)抓住肩膀,不得動彈。
我看著阿城丟下行刑的木牌。
我看著珠珠的笑,拼命搖頭,痛哭。
斧子手刀起刀落,世上再沒有珠珠。
天空飄起雪花,滿天的雪花鋪天蓋地,好像白色的葬禮,好像也在為我們悲哀,為我們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