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國皇宮的夜靜謐得反常，唯有葉青眉腹中的胎動如擂鼓。她扶著后腰站在儲秀宮回廊，月光將她的影子投在鎏金銅缸上，缸里的錦鯉突然集體撞向水面，仿佛感知到某種不詳。

“葉姑娘，您不該來的。”陳萍萍的輪椅碾過積雪，“皇后今日宣您覲見，分明是鴻門宴。”

“我知道。”她摸向袖口的柳葉刀，刀柄里藏著五竹的微型電路板，“但我更想知道，她究竟要拿我的孩子做什么。”

儲秀宮的門吱呀打開，檀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皇后坐在鳳椅上，身著繡滿神廟圖騰的華服，身后站著十二個蒙眼的機械衛兵——正是三個月前在鑄劍坊出現過的 T-03型號。

“葉姑娘果然膽識過人。”皇后抬手，機械衛兵同時單膝跪地，“聽說你在民間推行‘人人平等’的謬論？甚至要讓賤民與貴族同乘一輛蒸汽馬車？”

葉青眉按住小腹，感受著胎兒的躁動：“皇后娘娘可知，蒸汽機的轟鳴能蓋過神棍的謊言？就像這胎心...”她突然抓起皇后的手按在自己腹部，“是如此鮮活，如此真實，遠比神廟的幻影可信。”

皇后猛地抽回手，仿佛觸到毒蛇：“你以為有慶帝撐腰就能為所欲為？別忘了，你的孩子...可是流著神廟的血。”

話音未落，機械衛兵同時抬頭，眼罩下閃過幽藍的光。葉青眉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涼的石柱上，看見皇后指尖戴著的戒指——那是用神廟機械鼠的核心制成的，此刻正發出刺耳的高頻嗡鳴。

“啟動奪舍程序。”皇后的聲音里帶著癲狂，“把這個褻瀆神權的女人意識剝離，注入機械衛兵！”

機械衛兵的手臂開始變形，露出藏在腕間的注射器。葉青眉轉身欲逃，卻被一道無形的墻擋住——那是神廟的力場裝置，三個月前她在慶帝的御書房見過類似的藍圖。

“您以為慶帝真的信任你？”皇后起身逼近，“他暗中讓陳萍萍研究你的血液，讓范建拆解五竹的殘骸，甚至...”她突然扯下葉青眉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淡金色的紋路，“在你昏迷時，取走了神廟基因的切片。”

葉青眉的指尖攥緊柳葉刀，卻在看見機械衛兵舉起注射器時驟然僵住——那些針管里的液體泛著幽藍，正是神廟用來清洗記憶的“忘川水”。

“不！”她揮刀砍向最近的衛兵，刀刃卻被機械臂輕松夾住，“你不能碰我的孩子！”

“抱歉，葉姑娘。”皇后冷笑，“神需要的不是你的血肉，而是純凈的機械載體。至于這個孽種...”她抬手示意，一名衛兵掏出尖銳的金屬鑷子，“就讓他提前去見神廟的祖先吧。”

千鈞一發之際，窗外突然射進一道銀光。五竹的黑棍穿透窗紙，精準地擊飛鑷子。葉青眉聽見熟悉的齒輪轉動聲，轉頭看見月光中矗立的身影——那是用機械殘骸重新組裝的五竹，蒙眼布下露出的金屬下頜處，還焊接著范建的家徽。

“檢測到宿主危險。”他的機械音帶著電流雜音，“啟動過載模式。”

機械衛兵的注射器同時刺來。五竹的手臂瞬間展開成盾牌，擋住所有攻擊，另一只手卻輕輕托住葉青眉的腰，將她護在身后。葉青眉聽見他胸腔里傳來異常的轟鳴，那是核心能源即將枯竭的警告。

“五竹，快走！”她扯著他的斗篷，“你的能源撐不住十二臺 T-03！”

“保護程序優先。”他的機械眼掃過她的小腹，“檢測到次級宿主生命體征，需同步撤離。”

皇后突然按下機關，地面裂開，露出底下的青銅祭壇。葉青眉的雙腳懸空，五竹瞬間展開反重力裝置，卻在這時看見祭壇中央的水晶棺——里面躺著個與慶帝一模一樣的少年，胸口插著神廟的權杖。

“這是...慶帝的雙胞胎弟弟？”葉青眉驚呼。

“答對了。”皇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神廟早就為慶國準備了‘備用容器’。當慶帝被你的齒輪迷了心智，神就會讓更純凈的載體取代他。”

五竹的機械臂突然卡住。葉青眉看見他視網膜的紅光開始閃爍，那些關于慶帝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教他識字的先生、偷喝他酒的范建、還有那個總在他面前提起“葉姑娘”的少年皇子。

“五竹，別猶豫！”她按住他的機械心臟，“你說過，我的命令高于一切！帶我離開這里，立刻！”

過載模式啟動的瞬間，五竹的機械臂噴出藍色火焰。他抱著葉青眉沖破屋頂，反重力裝置在夜空中劃出長長的光痕。身后傳來皇后的尖叫：“抓住他們！不能讓神廟的基因流落在外！”

雪地深處，陳萍萍的輪椅碾過血跡。他撿起半塊機械臂殘骸，看見上面刻著的奇怪符號——那是葉青眉的筆跡，寫著“范閑”兩個字。

“原來如此。”他將殘骸藏進袖口，“葉姑娘早就知道，神廟的基因會在胎兒體內發生突變...而這個孩子，將成為連接人與機械的鑰匙。”

慶帝的書房里，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與背后的龍紋重疊。他握著葉青眉的血液樣本，試管里的淡金色液體正在輕輕晃動，仿佛有生命般。

“來人。”他突然開口，“傳旨給澹州范建，命其全力保護范閑母子。若有失...”他頓了頓，眼中閃過復雜的光，“提頭來見。”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澹州老宅，剛剛滿月的范閑突然啼哭。范建的妻子掀開襁褓，看見嬰兒的腳底有塊淡金色的胎記，形狀竟與葉青眉書房里的齒輪圖紙分毫不差。

“老爺，這孩子...”乳母驚恐地后退，“他的眼睛...剛才閃過紅光！”

范建接過孩子，觸到他頸間掛著的青銅齒輪——那是葉青眉臨走前塞給他的，說“若有一日我遭遇不測，就用這個保護他”。齒輪內側刻著細小的字：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他突然想起葉青眉說過的話：“神廟的終極秘密，藏在佛經里。所謂長生，不過是意識的輪回，而齒輪的轉動，終將碾碎所有謊言。”

雪越下越大，遠處的海面傳來冰裂聲。范建抱著孩子走向地窖，五竹的機械殘骸在墻角微微發亮，視網膜投影出一行小字：

“宿主坐標已更新，距離澹州港 12.7公里。”

葉青眉伏在五竹肩頭，感受著他越來越微弱的能源波動。她摸向孩子的胎記，突然聽見腦海里響起五竹的聲音——不是機械音，而是帶著溫度的低語：

“別怕，我們的齒輪，才剛剛開始轉動。”

她抬頭望向夜空，看見云層中若隱若現的機械巨像。那是神廟最后的威懾，卻在黎明的晨光中顯得如此脆弱。因為她知道，在澹州的雪地里，在慶帝的權謀中，在陳萍萍的輪椅下，新的火種已經埋下。

“五竹，”她將臉貼在他的機械心臟上，感受著最后的余熱，“等孩子長大，我們就帶他去看真正的機械城邦，好不好？”

機械眼的紅光輕輕閃爍，像極了人類的眨眼。五竹的喉間發出模糊的聲響，像是答應，又像是嘆息。遠處，慶國的第一縷陽光劈開云層，照在他蒙眼布上的齒輪紋路——那是葉青眉用手術刀刻下的，屬于他們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