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長庚城，牧云并不知道山頂的長生殿代表著什么，但他至少明白似乎自己需要去見一位身份地位很高的人。

自己在山海幻境中闖出大事，一個月才出來，若吸引了某些高人的目光倒也確實合情合理，這樣想著，牧云點頭答應，然后詢問黎清溪副院長何時出發。

“事不宜遲。”黎清溪這樣說道，“學院內院我會替你請假的。”

被黎清溪毫無道理地催促著，牧云無奈一路走到了啟明學院正門之前，從沒法與史紀告別的失落中走出后，他再一次驚嘆于學院正門的輝煌與大氣。

走到門前，他認出了迎面走來一人是最開始帶他們來的狄蓮，于是揮手打招呼，后者點頭致意，然后抱著一疊事物走進學院。

送到正門，黎清溪停了下來。

牧云向他行禮，然后轉身朝著街道走去。

不得不承認，在長庚城真的很容易辨識方向，只要你感覺地勢正在升高，那方向肯定是向北，因為長庚城準確地說是半座山，城建立在巨大山體的迎風坡上，而后山則是沒有開發過的植被茂密如叢林的場景。

牧云一路向北。

雖然長庚是山，但若走得慢了，如履平地。

因為山坡并不如何陡峭，亦是因為山坡很長，整座山很雄偉，跨度很大。

牧云在黎清溪介紹下所知，這座山也有它的名字，與城名一樣，象征著大永的輝煌——

長庚山，天下最大的一座山，不是說高度，而是占地面積。

一路上牧云走得很慢。

他想在大永的都城體會都城獨有的百姓生活與風氣，同時也好奇這里究竟與山河城有何不同。不過當行走過百家樓閣店鋪之后，他頓時感慨起來。

無論是建筑材料或是樣式，窗上雕花梁上雕文，甚至是玻璃而并非紙糊或者牛角貝殼磨制的窗戶，無一不彰顯著大永最華麗的城池獨有的特質。

這條通往山頂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主街，也比山河城要繁華熱鬧萬分，牧云注意到街邊還多出了很多并沒有見過的生意。比如幾個姑娘拿著箭矢扔兩丈外的靶子，互相咯咯笑著而后攀比著，再比如小孩拿著紙糊的漁網去撈小池里的魚，店主則在后面笑呵呵地看著。

觀景如此，牧云忽然有一種這才是人間的錯覺。

不過忽然之間，記憶深處那些大型的機械建筑不知為何浮現在牧云腦海，他失笑想著，若是大永變成那般壯觀復雜的模樣，他或者說百姓是該高興還是痛苦？

……

……

啟明學院在長庚中心地帶，所以到達山頂宮殿其實步行只需要一個時辰左右。

牧云在長庚城南門之前就看見過那好似聳立在云端的一片宮殿，如今站在宮殿百步外的位置，被它的莊嚴與雄偉震懾得再難往前一步。

首先是門。

他吞咽著口水，凝望著宮殿的那座如同城門般的宮門，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皇宮”二字。

牧云來到大永只有短短四個月時間，但再怎么孤陋寡聞他也知道皇宮代表著什么，大永都城最高處，山頂是皇宮，這么明顯的標志，他早該猜到的。

想到這一點，牧云的雙腿反而不再僵硬，甚至松了口氣，因為大永的皇帝是云端的人物，即使他會些入門的修行，依然不可能在此等人物面前呼風喚雨賣弄是非，甚至根本不會被皇帝正視一眼。

就算他在山海碑中經歷得特殊了一些。

可這比起皇帝陛下多年所見的大場面算得了什么？

越是這樣的地位差距，牧云越放心。

于是牧云穿過殿前吹過的清風與午后斜陽，邁步朝宮門處走去，皇宮宮門一般情況下緊閉，出入都要經過宮門一旁的側門，不過此時那里正坐著一位守門人。

看著坐在殿門旁打瞌睡的中年人，牧云微微瞇眼，發現此人并不簡單。

這其實是廢話，能夠在皇宮門前打瞌睡的守衛，全天下又能有幾人？

牧云心中敬畏，緩緩走近那人，猶豫片刻后開口問道：“請問……皇宮可以進去嗎？”

如果換做一個普通的守衛，牧云絕對不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但如今面對這位中年人，他卻覺得應該如此開口。

過了良久，中年人才緩緩睜眼，他看著面前面色不改卻聲音恭敬的少年，微微坐正了些，看了一眼后方連綿的宮殿，仿佛視線可以落在最深處的那座殿中看看皇上是否正在休息。

緊接著他轉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天下修行者再狂妄也不會打皇宮的主意，還是說你以為皇宮也是凡間俗物的一部分？”

牧云發現對方似乎誤會了自己，同時也確信了這位中年人擁有一眼便能看穿自己修為的能力，境界差距太大了。

他卻沒什么懼意，畢竟口袋中有那封信，雖然他現在有些不確定該不該給這人看，不過對于方才對方略帶威脅的問題，他回答道：“皇宮當然是塵間俗物，只要它屬于人間，便屬于塵間，便是俗物，我覺得人還沒有能力把人間事物變為仙法妙器。”

聞言，中年人眉毛挑了起來。

“你所說倒也不錯。”

他淡漠說道：“可這里終究不是普通人改來的地方，即使你或許有些特殊。”

他這里指的特殊自然是因為修行的原因，不過牧云并沒有在意，他手伸進口袋里，猶豫著要不要拿出信封，畢竟他之前可沒有想過皇宮門前的護衛竟然是位大修行者，若是看到信中某些內容，會怎樣看待自己？

但不給信封終究進不去皇宮。

牧云看了一眼正在沉默注視著他的中年人，然后往前走去，在他近前停下，遞出手里的那封折好的信。

黎清溪是個隨便的人，所以這封信上既沒有印章也沒有署名，但真正需要看到這封信的人，自然知道它出自誰的手筆。

中年人沉默地看著信，許久之后將紙張交還給牧云，看著少年的眼睛說道：“進去之后，有人再問，你便說是陳許國將軍放你進去的。”

牧云向他行禮，然后從側門向皇宮里走去。

皇宮極大，牧云懷疑恐怕能容得下整整兩三座啟明學院，其中又有座座宮殿矗立，牧云誠惶誠恐地繞開后甚至都不知道皇帝為何要在自家建造那么多宮殿。

不過讓他松了口氣的是，一路走來竟然沒有遇到有人上來問話，一方面可能是在皇宮之中有資格向他一個陌生人問話的宦官或宰相，而另一方面也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那位陳許國將軍的強大。

從宮門進入，并不是一條大道直通最后方的那座古老而恢宏的大殿，中間會經過幾座宮殿，幾經轉折才能看見最后那座殿前的一片空曠之地。

牧云并沒有看見那處廣場，因為他在一座名為“紫薇”的宮殿前停了下來，殿前有一處亭園，一片池塘稀疏得生著幾朵荷花。

他停下來自然不是因為賞景，這里的景色說實話與學院中差不多，只是因為有人看見了他，并且盯住了他。

是為穿著便衣的女子。

女子年齡并不大，二十出頭的模樣，生得也極美，面如粉玉，明眸皓齒，甚至可以與池塘荷花爭艷，身上便衣的鑲邊有金紋，手中的水壺也似乎是純銀打造的。

牧云眼尖地捕捉到了一些細節。

她看著走過來的少年，停下了手中水壺往荷葉上澆水的動作，然后美麗的眼眸透露出詢問的意思。

她熟悉整座皇宮，卻不熟悉牧云這個少年，不過既然陳叔叔接受了他，那她至少不會表現出害怕這種多余的情緒，只是詢問。

牧云害怕橫生枝節，只是遠遠地朝他行了禮，便迅速低著頭又走開了。

“是為公主吧。”牧云這樣想著。

女子輕輕一笑，似乎覺得少年與他年幼的弟弟一樣羞澀，目送著他遠去。

牧云來到廣場前。

宮殿就在廣場后，那是山頂的位置。

大永人民皆知皇帝陛下就寢與上朝公用一座殿，因為這座殿代表著長庚的最高處。

長生殿。

這是宮殿的名字。

與殿本身一般浩然。

不過此時殿后方的寢宮里，傳來了不和諧的爭吵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