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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麥克白效應
  • 小乙
  • 4014字
  • 2020-02-04 17:06:19

案發后第三天早上,雖然是星期天,但是第三中學高中部的部分師生很早就到了學校。高一三班的教室內,除了個別臨時家里有事或者外出郊游的學生外,大部分學生都坐在座位上,都在猜是不是發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好些人都在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班主任老師生完孩子后就辭職了……聽說她老公跟另外一個女老師有一腿……”

“代理班主任年紀太大可能死了吧,聽那老家伙上課就想睡覺……”

“是不是全班合起伙欺負那家伙的事被告發了呀?糟了,肯定是這個……”

嘰嘰喳喳像一群鬧騰的麻雀。

學校一大早臨時通知這個班的學生集會,短信和電話中沒有給出任何理由,很多學生都嘴上抱怨,但最終還是服從學校的安排。

校長把教務處的辦公室騰給刑警作為臨時的傳訊室,付燕青和另外兩名刑警正坐在里邊逐一詢問今早到校的學生,終于了解到一些情況。

這個班上確實有一名瘦弱的男生名叫江一波,開學到現在一直被一幫問題女生欺凌,案發當天,也就是星期五下午,最后一節自習課后,曾霞等一幫女生搶了江一波的手機,砸爛扔進了廁所,并且用垃圾桶套住他的頭,用裝滿水的氣球扔他,還毒打了他一頓,有人見到賀玲跟江一波一起離開了學校。

付燕青通過年級主任傳訊了四名學生,詢問完后,反復叮囑他們,不得跟別人說起詢問的內容。到學校詢問學生,其實是一種冒險,作為警方,直接調查未成年人可是容易找人話柄的,不過有時候也顧及不了太多了。

中途休息時,他點燃了一根香煙,跟另外兩名刑警小聲議論起來。

“我們的推測是對的,受害人跟她哥吵架后,很可能跑去找過江一波。”

“看來是這樣。”

“這個江一波今天沒來,看來得跟他家長聯系一下。”

“嗯,還有打人的幾個女生也沒來。”

隨后,刑警繼續在校方一名領導的“監視”下,詢問其他學生。最后了解到高一三班唯一跟江一波走得近的,就只有本案的受害人賀玲。

付燕青頓時眉頭緊鎖,追問之下,了解到更多的內幕,當時的情況如下。

大約半個月前,某課間休息時間,鈴聲一響,賀玲就去了女生廁所,衛生間格子都有獨立的門,賀玲因為月事來了,本來就貧血,結果暈倒在了廁所的格子間。

下一節課是體育課,很快就到了自由活動時間,曾霞跟班上三名女生去了廁所抽煙,以為這個點上廁所沒人,曾霞跟三名女生便肆無忌憚聊起了各自的初夜,正說到細節的時候,聽到格子間有動靜。

“誰?誰在那里?”

賀玲開門走了出來,曾霞立即質問她:“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賀玲解釋說自己暈倒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剛才聽到的說出去,我就讓你好看!”曾霞當時警告她說。

幾天后,曾霞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訓斥了一番,說是有人告發她吸煙,隨后還被“請家長”。后來有一天,曾霞糾結了幾名問題女生,將賀玲拽進了女廁所,正要動手教訓她的時候,有人多了個心眼,仔細檢查了廁所的每一個格子間,發現最角落那里反鎖著——里面有人。

但無論她們怎么敲打廁所門,里面的人就是不回應。

一個身強體壯的女生一腳踹開了門,當場所有人看傻了眼,一個男生蹲在坑槽旁,雙手環抱,嚇得渾身直哆嗦,手上還拿著個手機。

“你躲女廁所干嘛?手上還拿著手機,一定是偷拍!”

曾霞一把揪住男生衣領,不問青紅皂白,教唆另幾個女生對男生拳腳相加,把他打得鼻青臉腫。

男生也不做任何解釋,被打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女生們打完人檢查手機,當時手機上卻什么都沒有,猜測是先一步刪除了。

曾霞又一個耳光“賞”給了賀玲,說:“你他媽那筆賬改天跟你算!”其余幾名女生經過她身邊時,也都有小動作,掐了掐她的胳膊,扯了扯她的頭發,或者推搡她幾下。

后來,江一波偷拍事件曝光后,整個班上除了賀玲,所有同學都以不同的方式“制裁”過江一波,花樣百出,哪怕寫一張匿名紙條,寫著“偷拍狂沒有好下場”這樣的方式也有。班上的“聊天群”里邊,每個人都要把“制裁”江一波的手段寫出來,曾霞清算人頭的時候,只剩下賀玲沒有“交卷”。

某一天課間,曾霞逼賀玲用鞋底抽打江一波的臉,只要她乖乖照做,就算是班上最后一個懲罰“偷拍狂”的人,這樣一來就“功德圓滿”了。曾霞等人的目的就是要讓全班都“制裁”江一波。

賀玲在女廁所動手打了江一波,而且打得挺用力,打完以后,腦子又突然“發熱”,竟然說了聲“對不起”。曾霞等幾個女生聽到以后,指著賀玲的鼻尖,硬說她是江一波的同伙,于是逼迫著她跟江一波當眾接吻。

這件事發生以后,賀玲跟江一波私下反而越走越近,正因此,兩人隔三差五就會遭到霸凌。

付燕青聽完班長的講述后,又找來跟曾霞關系“曾經”不錯的幾名學生,反復詢問后,證實了學生的口供。

學校的情況了解差不多了,付燕青聯系上了黃芩,打算去醫院見見這個江一波。另外兩名刑警也收起手中的筆和本子,隨后,招呼校長等人進屋。

付燕青囑咐老師們千萬別把今天調查的事向外透露,校方自然也明白,有刑警上門調查傳出去對學校聲譽有影響。

隨后,付燕青只把賀玲遇害的消息告訴了校長一個人,并告誡校長對外只能宣稱賀玲離家出走,且暫時失蹤了,還說對賀玲的親人也是這樣叮囑的。

校長卻十分為難,他說紙包不住火,這個班上有幾名學生的家長背景深厚,個別學生家長還是電視臺記者,這次的校園調查如果不跟那幾位家長解釋清楚,以后恐怕要影響學校的聲譽。

付燕青望著“壓力山大”的校長,拍了拍對方肩膀,說:

“校長,我不是故意嚇唬你,這個階段越少人知道案情越好,兇手不排除是學校的學生,甚至是老師!”

校長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江濤躺在醫院病床上,右手手掌纏著白色繃帶,里面有血漬滲透出來。他醒來后,兒子坐在病房一根凳子上,正埋著頭看攝影雜志。

“波仔……”江濤聲音有些顫抖,“我有些口渴……”

江一波抬起頭,冷冷地瞪了父親一眼,沒作聲,繼續埋頭看雜志。

“波仔……”

兒子根本不理會。

病房門這時候打開了,黃芩走了進來,手上拎著外賣的早餐,身后還跟著一個俊朗又健碩的年輕人,犀利的眼神跟他俊朗的外表對比強烈。

江一波頭也沒抬,只是用手撓了撓頭皮。

江濤吃力地坐起身,伸手到床頭柜上拿起水杯。他喝水的時候,目光下意識看了看黃芩及她身后的年輕人。

“怎么樣,還疼嗎?”黃芩問。

“麻藥過了,疼得厲害。”江濤痛苦且吃力地說。

賀嘉疑惑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看樣子有五十來歲,實際年齡可能小一些,右手打著點滴瓶,手掌包裹的嚴實,上面還有血跡。

“昨天早上加班,右手手指被工廠的齒輪給碾碎了,在醫院做手術切斷了三根手指,幸好及時送醫院,才保住了命……”黃芩解釋道。

“小芩,這位小兄弟是……”江濤痛的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是孩子班上一同學的哥哥,前晚上你也見過那女孩——”黃芩的語氣悲憫又無奈,“聽說那孩子離家出走了,她哥昨晚打電話給我,我們就約今早在這見面了。”

“哦。”江濤有氣無力點點頭,表情極為痛苦。

賀嘉打量著病床上的江濤。

“不好意思,這時候還來打擾。我很擔心妹妹,所以想來找你們問一下。”他的語氣平和,但犀利的眼神卻像掃描儀一樣“記錄”著屋中的一切。

江一波這時候抬頭看了看賀嘉,二人眼神正好對上。

賀嘉看著江一波。高中少年眼神很空洞,表情像一根木頭。爬蟲般冷漠的眼神似乎是這個年紀的問題學生的標識。體型瘦弱矮小,身上那股體弱內向的氣質,倒跟賀玲倒有些神似。

——妹妹那雙水靈的大眼睛,跟這一類的爬蟲絕不一樣。

“唉,看來該讓兒子轉學才行……在那所高中既然學習跟不上了,而且還被同學給欺負成那樣子,早該轉到職高了,我算是想通了,不上大學也沒關系……”黃芩說話時聲音沙啞。

“黃女士,究竟怎么回事?”賀嘉有些疑惑。看著眼前這位身材苗條的女性,臉上除了皺紋外,身形樣貌看上去還挺年輕。雖然是一副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主婦樣,然而丈夫住院,她還不忘給自己化了個濃妝,還有右手無名指上有一個印痕,應該最近才取下了戒指。

黃芩看了看賀嘉,郁悶的嘆了口氣。

“我兒子剛念高中沒多久,這就經常被人欺負,還不敢跟家里人說,要不是前天手機都被人搶了,在我逼問下才說,可問他是誰干的也不說,我想去找老師,可他爸又出事了……”

“那我妹妹怎么會去你們家呢?”賀嘉語氣中滲透著質疑。

“我也不太清楚,具體的你還是問波仔吧——波仔,別看雜志了,這是你同學的哥哥,你跟他說說吧……”黃芩轉過頭望著兒子,態度變得十分強勢。

江一波放下手中的雜志,抬頭看了看賀嘉,又冷冷地看了眼母親,然后視線停留在醫院一堵白墻上。

“魔鬼,長著黑色的牙齒,每晚都逼我看那些女鬼的畫像……”

“你這死孩子……胡咧咧什么呀,怎么聽不懂人話!”黃芩兇惡地責罵道,轉過頭又給賀嘉賠不是,說自己沒管好兒子才讓他丟人現眼。

“你別……別老是罵孩子……波仔,你好好說……”躺在床上的江濤說話很吃力,看上去倒像個暖心的父親。

江一波冷漠地斜睨了父親一眼。

賀嘉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少年是個問題學生,內心不禁嘆息,妹妹竟然跟這種人成為了同病相憐的朋友……

“有什么好說的!我們被人欺負還不是全都怪你們,沒本事就不要生下我們!”江一波突然大聲說。

賀嘉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黃芩和江濤臉色也頓時變得蒼白,就像涂了一層白色乳膠漆。

“你這死孩子,怎么埋怨起我們呀,你被人欺負了要告訴我呀,怎么問都不說,反倒怪罪我們,都怪我平時太慣著你!”黃芩高亢的聲音極為生氣,看樣子若不是外人在場,她恨不得要動手打兒子。

“你不要急……”江濤對先黃芩說,然后又望著兒子,“波仔,你媽說的對,你被欺負了應該告訴我們……”他的嗓音干澀沙啞。

“告訴你們有什么用——那些人家里有錢有勢,告訴你們連你們都要被收拾!”

“你這死孩子!”

江一波說曾霞她爸是黑社會,其他人家里也都有錢有勢,打他的人還指著他鼻子說,如果告訴父母就連父母一起收拾。

“病人家屬,說話小聲點!”一位年輕護士沒好氣地說,轉身的時候嘴里念念叨叨,“真沒素質!”

江一波再次冷冷地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父親旁邊那張空床。

“你們要是有錢人,那護士就不是這種態度了。”他冷冷地說,然后埋下頭,沉浸在攝影雜志的避難所中。

病房的玻璃窗看上去很陳舊,這里的空氣除了消毒水的氣味外,還有一種讓人壓抑的看不見的成分混在里頭。賀嘉終于看清了江一波手中那本攝影雜志,日本某攝影大師的“捆綁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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