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付且景到上海比事先約定的時間早了兩天,大年初二。李簡之已經提前跟父母打好了招呼,便順利地溜到機場去接人,遠遠看見付且景就是一陣飛奔撲到他懷里,死死賴著不松手。
付且景提著東西騰不出手,只能用下巴撓她的腦袋。
“行啦行啦,我們不要堵在這兒當路障?!?
李簡之紅臉松手,替他接過其中兩份禮盒,又打量了一圈,問到:“你行李呢?”
“喏,背包里?!闭f著還背過身去給她展示。
“我跟我爸媽說我同學要來,但沒說我們的關系,不過……他們應該猜出來了。誒,你緊不緊張?”
說實話,他們正式確定關系一月不足,這次見家長純屬出于禮貌,沒有其他意思,不過李父李母那邊怎么想就難說了。
付且景成竹在胸道:“我們學表演的,最不要臉,不管叔叔阿姨喜不喜歡我,對我怎樣,我都不會緊張的?!?
李家客廳
除了李父在廚房里忙活的聲音,可以說是寂靜無聲,表面的祥和下波濤暗涌,透出絲絲隨時可能引爆現場的火星。
李母簇著臉上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從付且景進門開始,視線就沒移開過他。盯得有些人渾身僵硬,不敢亂動,猶如插了根木樁在沙發上。
李簡之借著倒水的功夫坐到他身邊,聲響唇不動道:
“你說話???你跟我媽玩木頭人呢?”
付且景對著李母客氣地笑了笑,扭頭齜牙回到:“我慌啊——”
李簡之:……
“你不說你不要臉嗎?慌什么?”
李母放下茶杯,付且景立馬身子回正,規規矩矩乖巧十足。李母起身,視線往旁側飛了飛,不自然地指著廚房對付且景解釋到:
“我去幫忙,你和簡之聊。”
付且景騰地站起,全然忘了李簡之還靠在他旁邊,“阿姨,我幫你吧。”
“不用,你和簡之玩?!?
目送走李母,付且景被李簡之一把拽下,開口就是吐槽:“我以為你真不怕,還不是慫成一坨?”
“天底下見岳父岳母不慫的,有誰是娶到老婆了的?”
李簡之側目,一時語塞,這算是覺悟高?還是……不對!誰說這是見岳父?
“我有說要和你結婚嗎?”
“那你是準備耍流氓?”
“對啊,誰知道你眼睛怎么長的看上我這個流氓?”
付且景抬手一個鋼镚彈到她腦門上,傲氣凜然道:“我眼睛長你身上的!”
廚房門“咯”的響了一聲,嚇得他立馬收手,雙手放膝一本正經。李簡之被他這擔驚受怕的可憐樣逗笑,眼角飆淚不留情面地嘲笑他是慫包。
廚房里,李母拉著李父的胳膊肘,壓低聲音激動地說到:“小付好帥哦——比你年輕的時候都帥!”
李父不屑低嗤,“徐老師請注意措辭,他帥,但沒有比我帥!”
李母白眼,靠到他旁邊幫忙擇菜,難掩欣喜地絮絮說著:
“小付跟電影明星似的,看得我移不開眼,剛剛把我緊張的,我都不知道說什么。你說我們會不會給女兒丟臉?萬一影響他們的感情怎么辦?”
“哎呀你煩不煩?”李父嫌棄地躲開她,悶悶不樂。
李母瞧出他的心思,改口到:“其實我們女兒也不差,畢竟有一個帥氣又優秀的父親,是吧?”試探性地戳了戳。
李父癟嘴,傲嬌道:“那是當然。”
李簡之的父親經商,看人奇準,所以幾乎是在見到付且景的第一眼,就大致判斷出了他的秉性如何,現在還愿意讓他呆在客廳里喝茶,就證明是認可他的。
“小付,你這次不在家過年,令尊令堂怎么辦?”
等李父李母入座,付且景才答到:
“我父親很早就離世了,我母親在國外出差,過年不回來?!?
“哦——我們今下午要去看望簡之的姥爺姥姥,你也一起吧。”
付且景掩住驚喜,神情自若地點頭答應。
之后的話題大多由李父牽頭,聊些家常閑事,既活躍了氣氛,也打破了付且景的拘謹。
那是第一次見面,可付且景跟著他們幾乎將李家所有關系親近的親戚都見了一面,逢人見了他都贊不絕口。
除夕守歲,李簡之趴在陽臺上看夜景,李父繞到她旁邊,回頭看了看客廳里和姥姥姥爺聊的正歡的付且景,欣慰一笑,拍拍李簡之的肩,語重心長地說到:
“小付是個很好的孩子,有教養,心細,做事認真。你們年輕人怎么交往是你們自己的事,但爸爸就想告訴你,愛情靠養,既然遇到了好的人,就珍惜。”
李簡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像往日應付父親的嘮叨一樣,點了兩下頭表示受教。
李父嘆氣:“你的性子要強,急起來六親不認,小付性子柔,但心思太過敏感,以后要是吵架你一定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出口傷人,別肆無忌憚的把壞脾氣發給重要的人。”
“爸,你說這話像是以后我要欺負他似的?!?
“反正我確定小付絕對不會欺負你。”
就像所有人年輕時都將父母的勸告當耳旁風一樣,李簡之也并未在意過這嘮嘮叨叨的幾句話。
可是一語成畿,之后他們在一起近四年,大大小小的吵架,沒有一次是付且景挑起的,他永遠做那個包容她壞情緒的人,永遠主動退讓求和。可是那時的李簡之并不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壞情緒帶給付且景的,是多么大的傷害。
大四那年,有人回家閑置,有人忙著找實習單位,付且景和李簡之租了一套房住校外。每天早上付且景早起半小時做早飯,接一杯開水放著,等李簡之起來水溫剛好可以直接喝。
有公司想簽約付且景,但他一直保持謹慎的態度沒有答應,偶爾跑劇組演個小角色或者兼職當模特。李簡之在實習單位和他們的臨時小家間輾轉,她能力過硬,一路算是順風順水,實習期還沒結束就被公司遞了合同,唯一的不足是,她時常被派去出差。
可那時候剛開始的他們,即使隔三差五分隔兩地,都還是會打著視頻一起吃泡面,還不忘嫌棄對方吃的味道難吃。
什么時候開始變?
職場的勾心斗角,李簡之一個初出茅廬的丫頭片子怎么會知道有多厲害,每天應付各種工作的同時還要應付煩人的同事,壓力委屈無處發泄便只能帶回家。付且景理解她,但隨著一次次莫名其妙地發火,莫名其妙地冷戰,兩人爭吵的頻率越來越高,不同于小打小鬧,是幾近撕破臉的爭吵。
李簡之承受著壓力,她卻忘了關注同樣承受壓力的付且景。
如果說她的路不好走,那么付且景就是沒有路。
人人都想一炮而紅,所以逮住一個機會就不擇手段,蜂擁而至往里擠。原先想簽他的公司遞過來的合同,沒有一個是不存在“合約陷阱”的。竭盡全力安撫李簡之的同時,他不得不奔波于各個試鏡片場,沒有關系背景,這些奔波全都化為徒勞。
前途不順,言論壓力也隨之而來,親戚群聊的冷嘲,同學的熱諷,所有人都在熱議“學院重點培養對象”畢業后的潦倒難堪。
說起來,他們的分手都不算正式分手,因為……有人不告而別了。
李簡之出差回家,距離她和付且景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十五天,走時吵了一架,所以兩人整整十五天都沒有聯系。她談成了一筆訂單,公司想將出國培訓的名額給她。
出差這段時間她冷靜地想了想,知道自己有愧于付且景,所以沒有立馬同意出國,而是回家收拾好房間,做了一桌菜,等他回來好好談一次。
從付且景進門到坐下說第一句話,她始終不敢抬頭。
“回來了。”
“嗯?!?
“謝謝你做的飯。”語氣多了幾分客套的生疏,如一把匕首,狠狠插進她的胸口。
她抬頭,付且景牽過一抹笑,就此僵在嘴角。
“最近好嗎?”
“工作很順利……我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付且景夾菜的手瓷在半空,慢慢退回將筷子放到碗上,依舊淺淺噙笑,“說吧。”
李簡之輕吐一口氣,道:“公司給了我出國培訓的機會?!?
“大概要多久?”
“可能一年?!?
付且景視線慌亂地掃過桌面,笑容落下,“原來,只有這種時候,你才會想起我。”
“……”
他往后靠住椅背,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節分明,幾次低頭抬頭,盡顯焦慮糾結。
氣氛壓抑,李簡之呆呆地等著一動不動,終于,對方開口。
“簡之?!鳖澛暺屏?,“你能不能……不走?”
他眼簾下的眸子水光泠泠,讓李簡之看著直揪心。
“為什么?”
“我知道這個機會對你很重要,但,但,我需要你?!?
李簡之眼眶發紅,極力使自己理智,她雙肘撐在餐桌上,一字一句冰冷無情地將付且景的請求噎回去,
“對不起,我很需要這個機會?!?
付且景閉眼,愁眉深鎖,以同樣冰冷的語氣說到:
“你早有決定的事,跟我說的意義是什么?我的看法有作用嗎?”
“付且景!你不要這么幼稚不分輕重好嗎?你是一個成年人又不是孩子,要我陪著做什么?”
“砰——”付且景起身,身后椅子倒地。
“李簡之!你能不能不這么自私?我到底是你的什么?”
“我自私?我不自私你能給我想要的嗎?!”
場面就此失控。
杯子碎片飛濺,劃傷李簡之的腳踝,她一臉失望地盯著對面的人,淚珠顆顆往下落。
付且景扶住桌沿,哽咽:“我以為你只是忙,所以才一次次忘了我,我等,我不在意??墒恰詈喼。。≈潦贾两K我就是你的累贅對不對?”
“難道不是嗎?你就是一事無成,一無是處!那么有本事你在這兒跟我吵什么?!”
付且景再撐不住,弓著腰趴到桌上,痛苦地捂住腦袋抽泣。
狠言厲語,刀刀致命。
其實那天,付且景通過了劇組復試。
那天之后,李簡之走了,一紙未留,一字未說。
再之后,出國培訓的她抓住了更好的機會,入職國外高端造型工作室,待了一年后離職,和合伙人創建了“簡J”,花三年時間把“簡J”打造成國內第一。
付且景沉寂了一年,16年簽約影娛,出道便爆紅,一路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