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依舊是原來的模樣,依舊的那么一塵不染,仔仔細細的看去,就好像是鏡面一般的光滑。太陽灑在石子路上,閃爍著那么一些波光粼粼,也映襯著那件素衣,顯得有些陽光明媚。
遠些看,好像離別時隨手撒下的種子,此時已經(jīng)長滿了鮮花,郁郁蔥蔥,參差不齊,卻是仿佛被人仔仔細細的修剪過,那高矮之中透露著一股神秘,就好像是遠遠的看著山,而山就在腳下一樣,如此那般的撲朔迷離,如此那般的璀璨。
遠處的幾叢綠葉,剛剛被撒上了一些水珠,在陽光照射下反倒五彩斑斕起來,映襯著的是那柔和的光蘊,在風(fēng)的鼓動下,一切都在嘩嘩作響著,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一起的歡愉,飄飄揚揚,一起的淡然,浩浩蕩蕩。
遠處的小山隱隱約約看著,反倒是有些高矮不齊。
可曾記得當年豪氣萬丈,揮斥方遒的熱血少年,獨自在波濤滾滾的竭石之上,企圖抓住千堆如雪的晶瑩浪花,與日月齊光。那年春意盎然,門前的青草青澀透筆,放蕩盈懷,正是年輕的她大展宏圖追逐夢想的時候,他每每自詡飽讀經(jīng)書,學(xué)富五車,是那一片的有才之人。
也是那一天,他遇到了她,她說沉沉綠江晚,惆悵碧云姿,你此番離去,一帆風(fēng)順便是,我便在此靜靜等候,你慢慢歸來便是。
他含著淚離開了,背上的行囊好像很重,放了一生的征途,他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只不過是小小的一片野馬塵埃。
結(jié)果等的是一場歸程,落到夢里的,都是一些心酸與困惑。
“綠葉發(fā)華茲,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那年他在蘭州采下芳草,在清晨送給她一陣的芬芳,何曾想過多么的風(fēng)雅。那些風(fēng)下面的約定,等他衣襟回家,便許她紅衣花嫁,如今他飄落在江湖里面,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那漂泊的惆悵客,青梅已經(jīng)忘記了竹馬,有時候在夜深人靜,他獨自的想,她或許已經(jīng)為別人漿衣蒸茶,罷了罷了,在那些紅塵如夢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后都是那凄風(fēng)落葉,寒潭流水,每次看到那一地的黃花,都覺得自己不過是偷偷打量著的治療的失憶人,反倒在那些刀光劍影之中,將他的側(cè)臉凝成了最美的傷。
回憶總是那么的苦澀,那些凄苦的風(fēng)吹過,枯枝殘葉,蕭瑟寒意,花殘香斷,沒有人的挽留,生命就好像沒有了漣漪的湖水,平靜的,哪怕一片落葉都知曉。
他默默的看著她。
她的眼角里面不知如何泛起了淚光。
“你回來了。”她再一次的重復(fù)到。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終于回來了。”她一下子就將他擁入懷里,緊緊地依偎在他的肩膀,一刻也不愿意分割。
風(fēng)塵仆仆的倦意,很快便涌上了心頭,內(nèi)心里面早已經(jīng)沒有了當年的年少輕狂,青澀模樣,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眼里更多的是那種淅淅瀝瀝的雨,別人看不出來,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成為了這個樣子,在江湖上面不停的行走著,反倒成為了自己曾經(jīng)最不喜歡的那一種人,冷漠,自私,無情。
晚上在屋里坐著。
桌子上的紅燭搖曳著閃爍。
梨花明月。
秋千露冷。
楊柳煙城。
而這夜色早在那樹蔭下面云淡風(fēng)輕起來。
海棠病。
酒風(fēng)吹醒。
不有銀燈。
一切都好像坦然的。
日影漸漸落入暮色的山林,他看著在屋里面跳起舞來的她,不知道為何心頭像被針扎了一下,鮮血無法停止的向外冒,惹得人心疼。
她依舊穿著那條白色的裙子,在燭光搖曳之間翩翩起舞,那步伐輕盈的就好像一片葉子打著轉(zhuǎn)兒,落到他心里的那片平靜的湖海之中,波紋漸漸斷開,一切都好像心弦兒被折斷一樣,發(fā)出錚錚的響聲。
她依舊在那里跳著舞,白色的裙子在天空中四下翻飛著,就好像一朵白色的荷花,純粹的看不到深處。
不知道何時,她竟然咿咿呀呀唱起歌來,伴隨著那舞姿,歌聲更是婉轉(zhuǎn)動聽。
“落花已作風(fēng)前舞。又送黃昏雨。曉來庭院半殘紅。惟有游絲千丈、罥晴空。”
她擺弄了一下桌邊的杯子,慢慢的向他走了過來,跳著那舞蹈,緩緩的走近,依偎在他的身體里,緊緊的抱著,紅唇靠近了他的耳畔。
“殷勤花下同攜手。更盡杯中酒。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
歌聲在夜空中蕩漾的離去,婉轉(zhuǎn)好像是,十里碧波,殘紅落地,蕭蕭古道,看見了紅塵綠妝。
這讓他不由得心頭一震。
他想起那一段誓言那些經(jīng)年舊事,莫失莫忘,可是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什么樣子,他卻了然于胸,微微張開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突然明白,哪怕自己從來就沒有正確過,你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拼了命的去保護,那就是有愛的人,叫做故鄉(xiāng)。
荷花城漸漸的暗了下去。
夜色籠罩了大地。
但是她的歌聲卻一直停留在他的耳畔。
他緊緊的抱住她,突然發(fā)現(xiàn),竟然是如此的瘦弱與嬌小,就仿佛這城一樣,那一朵荷花,城里面沒有荷花,但是心里面的荷花卻從來沒有離去,一直等著等著,凄雨吹不盡,就是這般愛戀,遙遙望去便是燈火通明。
她眉角含悲,就好像是一闕小家碧玉的情思難解,那些惆悵,在見到他心愛的人之后,全部都變成了默默訴說。唇邊含笑,說的竟是一群兒女家跳脫的心事,像是三月陽春冰雪下噴涌的棕泉,慢慢融化的燭芯上跳躍的火苗。
蓮葉托荷花,月光相狡沾,身處幽靜處,素橋有人家,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說不盡的不可思議,詩說不盡的綠水長流。
“你可想我?”她輕輕的問。
他點點頭。
“回來了,就莫要出去。”她繼續(xù)說。
他搖搖頭。
“我的命在外面,回不來了。”他苦笑著說道。
“可是我想讓你在身旁。”那女子柔柔弱弱的說著,仿佛帶著一些哭腔。
“我會在家里的。”虛空下的誓言總是那么美好,但是他卻知道,自己的命根本就不在自己的手中,而在那個人的手中。
他已經(jīng)不記得什么時候遇見他了,但是只知道,自己與他曾經(jīng)有過一戰(zhàn),輸?shù)膹氐祝緛戆唇囊?guī)矩,應(yīng)該直接身死江湖了,可是,誰知他卻這樣說。“你以后跟著我,我讓你做事情,以后你我還是如同兄弟,如同手足。”他的笑容里面有一些凄慘,但也只好無奈的答應(yīng),人世間滔滔不絕的是說不出來的悲哀,那些悲哀,甚至連淚水都無法交融。
“以后我就叫你小五,可好?”他的眼睛里面好像是那么一絲的寬慰,又好像是那么一絲的同情,只是他無奈的點了點頭,再也沒有多說一句。
后來的后來便是如此,他只不過是成了別人的傀儡,自己的心早已不知道在哪一個晚上給了哪一位女子,從此自己變成了一個沒有心的人,盲目地活在江湖上,已經(jīng)沒有了期待。
可是看到眼前的她,心里面反倒又出現(xiàn)了那種期待,他自己說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內(nèi)心里面卻總覺得,自己總想把最好的給她,讓她成為這荷花城里面的一朵荷花,潔白的仿佛天邊那璀璨的云朵。
夜里,她抱著他入眠。
他從未如此感覺到平靜,甚至說從離開家鄉(xiāng),在外面漂泊了許久,才第一次感覺到平靜的滋味,才感覺到自己原來是這樣一個人,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摸不透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了,但是那一天晚上,睡得很香,睡得很沉。
夜里面,一切都是漆黑的。
卻未曾想到窗外站著一個人。
帶著斗笠,將自己的面孔深深地埋藏在黑夜,如果他醒來,睜開眼睛,就一下便會認出就是那個人。
那個帶著斗笠的人默默地看著房間,嘴角不留痕跡的輕輕露出微笑。
月色凄慘。
看不見一點光。
那個斗笠之人身法格外的敏捷,竟然就在一瞬間攀上了樓頂,踏著房檐,緩緩地離去了。
留下的只是一個半夜起來端茶倒水的女仆,眼睛里面好像突然有一道黑影傳了過去,可是在睜開眼睛細細看,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只好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將那端茶的杯子放在一旁,去自己的房間里睡下了,很快呼嚕聲便在房間里傳開,她也不曾記得剛剛見過了什么。
可是已經(jīng)如此的晚。
在雪地的木屋里,那個人依舊沒有入眠。
他姓木,是此地有名的俠客,不過早已深入淺出,歸隱于此,不知道為何,已經(jīng)到了深夜,可是他一宿睡不著,只是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寒冰,內(nèi)心里面那三兩點的溫暖都好像消逝干凈。
眼角里面流露出一絲的苦澀。
不過也只有他知道。
遠處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幽幽的清香飄了過來,好像是那雪花盛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