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西邊,有一雪山。
其雪終年不化,人之所見,皆為白雪茫茫,一片煞白。
在那白雪皚皚之間,仿佛可以看到那些裸露出來的蝕骨,有的還微微泛著白色,有的卻已經變成了一枝枯樹的模樣。
此時正是梅雨時節,天氣陰沉的滲人,但是卻比不得那人臉上來的恐怖。
他定定地坐在雪山頂上的一間屋里,那時用粗壯的樹干搭起來的木屋,上面有一個壁爐,冒著幽幽的紅光。
在他旁邊坐的那個人已經盯了他半晌,一直盯著,反倒是他有些尷尬。
“你看我家徒四壁,了無牽掛,但是卻喜歡上了這種清靜的生活。”那個男人悠悠地說道。
他撤回了眼,手指在一旁半跪著的女子身上撫摸著,但是這屋子里面卻不知道為何出現了血腥味,只是他的表情依舊是那么的麻木,語氣也是十分冷淡。“一切這是看你自己罷了,我還真無權過問,不過我真的想說,若是不下山,到時候不要后悔莫及。”
他有些難堪的看著對面的男子,內心里面有些忐忑,但是看到跪在他旁邊的那個女子時,內心反倒有了些厭惡感,血腥味就好像在不停的蔓延,一時間充斥了整個小屋,反倒有些血腥的意味了。
“過不下去又能如何?”
“不知。”他細細地摸著那女子的頭,頭發上面不知沾染了什么,竟然在那黝黑的發絲間有那么些許的紅色。
那個人側過身子,從那女子旁邊的一個包袱里面翻出了一卷不起眼的東西,隨手便遞了過去。“你看看這個,這個上面的名單就是這段時間死去的人。”
那個男子接過,隨手一翻開,只是看了一眼,便差點拿不穩。“這些人都死了?”
那個人點點頭。
女孩的指尖好像有一些血滴滴的落在木縫的中間,甚至把她那些紅色的裙子都渲染得更深了些,也是這時,他才知道那血腥味從何而來。
那個男子起身,右手隨意的抓住那女子的頭發,直接便拎了起來,一時間那女子面色有些驚恐萬分,但依舊強忍著淚水,但并不說那是淚水還是血,因為已經混雜在一起,看不清了,只是無助而又弱小的被掌控在一只右手里,被硬生生地拖了出去,而那男子依舊笑著說。“你好生想一想,我便不為難你。”說罷,便絲毫不在意的走了出去,純木的地板上留下了絲絲的血跡,就這樣一直流到了門口。
雕花窗外,那雪終于稀稀拉拉地下了起來,并且有些越飄越大。
“我想他應該不是我要找的人,對不對?”那個男子頂著雪一直慢慢地走著,身后跟這個比他矮了半頭的女人,紅色的連衣裙拖了有半米長,隱隱約約看著仿佛像雪地里面生長出來的冥花,煞是妖艷,而在那雪地上留下了一絲絲的血滴,仿佛就在不停的播撒,等待這一刻的盛開。
那女子依舊不曾言語,甚至連話都不敢說。
屋子里的他輕輕的嘆了口氣。
鋪開手邊的那一卷錦書,看著那些名字,反倒是有些悵然。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像是連成了片的珠簾,沿著房檐而下。坐在窗前不停地翻卷著,仔仔細細地鋪開了錦書,用那纖細的手指一一地抹過那些名字,每看到一個心就往下沉一點。
內心紛亂,隨手研磨,提起筆來找了一張空白的畫卷,隨手就開始畫著。
畫上的女子環肥燕瘦,姿態不盡相同,但是頗有些魅力。幾個女子就好像入了畫,或坐在一旁,或立在一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不知不覺之間便鋪滿了滿桌滿地,幾張宣紙就這樣被隨意的放在了一旁。
“難啊……”他喃喃地說道。
輕嘆了一口氣,便收拾了收拾桌子,將那些東西全部都抱在手里,放到一旁。
冷冷的看著大雪下下來。
哪怕那一絲絲的寒意都已經吹入了衣服,也依舊那樣子看著,嘴唇有些微微的顫抖,好像想大聲的說出些什么,但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話說那離開的男子很快便到了山腳下,此時他手中的那女子已經沾滿了獻血,仿佛已經提不起氣兒來,整個人都已經帶著疲憊,還有那一種痛苦,就連她的瞳孔也劇烈的收縮著。
那男子隨手就把她丟在路邊,看著那紅色的裙子,不由得往上踩了一下。“你滾吧。”那冷漠的男子眼睛里卻不知為何帶著溫暖的笑。
那女子微微抖擻下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但是已經沒法動了,就連自己的膝蓋都已經被磨了大半,無力喊叫,也無力離開,血紅色的裙子就這樣鋪在了地上,鋪成了一片。
那男子并沒有再看,只是微微轉過身,便走開了。
雪山的腳下是一座城。
此城換作荷花城,但是沒有荷花。
此地終年積雪。
基本上就未曾見過花開過。
此時雪過去,天反倒晴朗起來,就仿佛是一個艷陽天,城里城外護城河畔,有一些高大的樹木竟然還長滿了翠葉。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河內有幾條魷魚從水下掠過,蕩起了漣漪。
而那個男子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看著那水的花紋,漸漸的四散開來。垂頭看著腳下的花兒草兒,嘴角卻不自覺的往上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有一顆古樹長得有些清脆,繁茂的枝葉,仿佛有些春景一般。
樹下有一個老大娘在賣著紅燈籠,此時雖然太陽高照,但依舊有幾個女子圍著那老大娘細細看著,隨手拿起一個,再放下,伸手又去看另一個。
荷花城有一個傳統,就是晚上的時候總會放一些紅燈籠。聽說只要把心愛的人的名字寫在那燈籠上面,飄飄搖搖的,如果是吹過了雪山,從上面飄了過去,那就代表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不離不棄。他躊躇了幾步,卻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里,快步離去。
河水輕輕地蕩漾著,上面好像有幾片樹葉,打著轉兒越飄越遠。
他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掛上淺淺的微笑,然后轉過身。卻看到那人已經安安靜靜的在等他了,那個人戴著個黑色的斗笠,看不清容貌,但是一看就有一種碩碩生輝之感。
“失敗了?”
他點點頭。
“那小子就是不愿意下來?”
“對。”
“我就知道。”
“你說他看到那個名單會下來的。”
“會下來的。”
“那我們現在做什么。”
“等。”
那個帶著斗笠的男子,突然之間便消失在大街小巷里,留下的只是他,微微的再次閉上眼睛,輕輕握緊了拳頭,那拳頭上面還有一絲的血跡,恐怕是剛剛那女人留下的。
此時此刻,他總覺得胸口悶悶的,瀕臨窒息,就好像掉在了冰窟里,無論如何也爬不出去。
隨便找了一家青樓,卻不曾想到那老鴇竟然認識他,熱情的與他打招呼,未曾料到被他一把推開。
“哎喲喲,你弄疼人家了。”那老鴇畫著濃濃的妝,輕輕的抿過嘴笑,看著卻甚是丑陋。
“老樣子。”他冷冷的說道。
“好嘞,還是她呢。”那老鴇熱情地說了一句,并招呼旁邊的小二,開了一間上等的客房。
晚上一切都黑得仿佛被吞噬。
模模糊糊的嘆息,好像一直不停地飄灑在風中。
他閉上眼睛,用力的去吻她。
她也未曾反抗,只是努力的迎合著。
但不一會兒,他便站起身來,冷冷的看著那窗外,外面已經是繁星凜冽,突然間他看到有幾只紅燈籠就這樣悠悠地飄向那黑暗中。
他想了想,仔仔細細的想了想,卻發現自己什么也想不起來。
只好又躺回床上,懷里摟著人兒,絲絲的苦澀滲進肢體,渾身顫抖著,卻不知道為何,眼睛里面露出水霧,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窗戶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只剩下那人兒依舊躺在被子里熟睡著,睡醒后抬頭張望了一眼,不由得抿著嘴笑了笑。
他就像一個孤魂野鬼一般便在這荷花城里面閑逛。
早晨的人群熙熙攘攘。
唯獨他的旁邊,總有一種無形的氣場,或許總讓人看著有些心慌,也許是他們察覺到了右手背上新添的那一道傷痕,也許是不想離這個看著,總有一些詭異的男子在一起,人雖然是個群居動物,但是總有那種趨利避害的習性,與生俱來。
搖搖晃晃走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敲開了那門。
一路向書房那里走去。
滿地都是凌亂的畫面,那些書畫隨意的放在地上,就連毛筆的墨汁也滴滴嗒嗒的撒在地板上。
說話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你終于回來了。”
視線偏向一旁,接下來的話卻哽在喉中。
“她倒是想你,你去看看吧,畢竟一走就已經半年了。”那滄桑的話語在他的耳朵里面震起了回想,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好像腦子里面一塊空白,只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推開門。
她穿著一身的白衣,笑顏如花。
“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