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繼續在開戶大廳做著迎客送客的工作，臉上一直帶著微笑，我自己都覺得很假，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因為心里一直裝著事，不知道趙正去找張總事情辦得怎么樣，心里沒個著落。心情忐忑的狀態下還要真誠的微笑實在強人所難。

“走吧。”趙正從背后拍了我一下。

我抬頭一看是趙正，看他那得瑟的樣子事情應該辦妥了。“去哪？”

“找懦夫去？”他說著就往外走。

“為什么找劉德發啊？你是不是按照我的意思給張總說的？張總又是怎么說的？”我焦急的跟著他的后面接連發出問題。

“我給張總說，你我還有懦夫，都不想在這家沒有人情味的公司干了。張總說我們不識抬舉讓我們滾蛋。現在就去找懦夫一起滾蛋。”

“誰說沒有人情味了，只是賈總混蛋，張總可是好人，你怎么能。。。。”我突然意識到趙正是在玩我，我沒再跟著他往前走，臉色也變的難看。

看我沒跟上，臉色又難看，趙正轉身走了回來。“沒意思啊，開個小玩笑。”

我：“對你是小事，對我是大事。明知道我很著急還逗我把我當猴耍啊？”

趙正：“還急頭白臉了。事情都給你安排好了。按照的你意思給張總說的。我們兩個在公共場所和客戶打架，影響的確不好，短期不合適繼續留在營業部做服務工作，要求去銀行駐點，積極的開發客戶來彌補給公司帶來的不利影響。不就這些嗎？我是按照你的話一字不漏的給張總說的。”

我：“然后呢？”

趙正：“然后就是沒有然后了。”

我：“就這么簡單？”

趙正：“就這么簡單，別把自己太當回事，有些事情對你是大事，對于別人來說微不足道。”

人就是這樣，當顧慮的太多的時候，往往容易把事情想得過于復雜。看的出來趙正沒有騙我，心里還有點不太相信。

我：“那我們去找劉德發干啥？”

趙正：“現在我們下市場，不歸鄧麗君管了，我們兩個被分到營銷團隊里面。李二勇是我們的團隊長，我們現在屬于他管。就是懦夫的那個團隊。剛才我已經去找過李二勇了，李二勇讓我們先跟一個客戶經理學習開戶的整個流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項。學會了就去找他，再給我們安排銀行網點。”

我：“那你不一口氣說完，現在不就明白了嗎，剛好分到劉德發的團隊，還讓我們跟他學習。還真巧。”

趙正：“巧什么啊巧啊，我要求的。”

我：“那我是不是應該先去李二勇那里報到一下。”

趙正：“你總喜歡把事情搞復雜，剛才我已經給李二勇說過了，他也同意讓我們兩個一起去找懦夫。”

我站在原地總覺得哪里不妥。

“那你在這再愣一會兒，我去騎車。”趙正說完轉身走了。

我：“騎什么車啊？”

趙正沒有理我，繼續往前走。我只好站原地等他。

不一會趙正騎了一輛非常酷炫的賽摩停在我面前，故意在我面前轟了一下油門，摩托車的那種特殊的轟鳴聲，但凡熱血男兒都難以抵御，聽的人熱血澎湃。我在老家也騎過別人的摩托車，一種叫母豬嘉陵的摩托車。在我們那里，母豬嘉陵是豬販子的標配，因其實用性在農村廣受歡迎。個頭小外觀也難看，即使這樣，給我留下的印象，就是速度與激情。當時就立志長大以后一定要買一輛摩托車。像趙正這種酷炫拉風的摩托車，電影里面倒經常見，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的看過，就像看見了夢中情人，心臟砰砰跳。那種從小就夢想擁有的東西，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但又不屬于自己，除了激動剩下的全是羨慕。

“還沒愣完呢？上車。”他以為我還在為營業部的事發愣，哪能想到，是他的摩托車讓我觸了電。

“頭盔呢？這種摩托車不都是要帶頭盔的嗎？”我憑借電影里面的印象，假裝自己也內行。

“怕死啊，你騎自行車你帶不帶頭盔？在市區能騎多快？”

最終我還是被騙了，雖然沒有絕對快的速度，但是不停的轟油門踩剎車，不斷的在機動車道和非機動道穿梭。幾個來回之后，才發現賽摩根本不適合帶男人，賽摩的駕駛員趴的很低，我又不愿抱著趙正的腰貼著他，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我的手只能撐著后面的座架，直直的坐著。我像極了風中的稻草人，既尷尬又難受。我以為我做上了兒時的夢想，實則被拖上了賊船。上船容易下船難，只能任憑趙正隨意擺布。

“還好今天沒碰到交警。”下車后趙正說的第一句話。

我：“你沒闖紅綠燈啊。你怕警察干嘛。”

趙正：“什么紅綠燈，禁摩啊，抓住要罰款的。”

我：“對，該禁摩，絕對該禁摩。光罰款不行，應該沒收了摩托車。看那些騎摩托車的人還嘚瑟不嘚瑟。”

趙正做了一個抹脖的動作，我倒有種報復后的得意。

劉德發的銀行網點離公司很遠，幾乎就是城市的邊緣，是一家老舊的農業銀行。銀行旁邊的幾家門面鋪大門緊閉，路上偶有車輛來往，路人也零星。給人感覺非常蕭條。

我們兩個停好摩托車進了門，看見劉德發坐在大廳左邊的一個電腦桌前。周圍圍了好幾個人，除了兩三個客戶之外還包括銀行的保安和大堂經理。只有大堂經理抬頭看了看我們，但并沒有出來迎客的意思，看我們徑直走過去，可能認為我們是找劉德發的，索性又低下了頭。劉德發并沒有發現我們，他坐在中間，手指著行情走勢圖，神采飛揚，指點江山。旁邊的人頻頻點頭，投過去的都是膜拜的眼神。還真有營業部大背頭是風范。這和平時我們看見的劉德發大相徑庭，我和趙正看了一會，不時的對視，作出驚訝的表情。

“劉東亞，能不能幫我開一個戶啊。”趙正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啊，怎么是你們啊，你們咋來的？”劉德發既驚訝又高興。

我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劉德發出去說話。

出了門，劉德發顯得特別激動，“你們知道嗎？我來這里半年了，公司從來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你們是第一個。”

“不會吧，這個鬼地方你都能待半年？街上鬼都沒幾個。離公司還那么遠。”趙正作出驚訝的表情。

劉德發：“這里要拆遷了，所以很多店鋪都關門了。很多人都慢慢搬走了。所以就顯得很冷清。”

趙正：“那你咋不給李二勇說，讓他給你換一個銀行網點。難怪你開的戶那么少呢？”

劉德發：“來這里久了，大家都熟悉了，也有感情了，有好幾個客戶每天都來看行情，我走了感覺對不起他們。”

趙正：“你是來做業務的，不是來談感情的。腦子有問題。你分到這個鬼地方，那是因為你好說話。”

劉德發低頭不語，他們兩個只要產生爭論，劉德發總是以低頭不說話為結局。

我：“我覺得趙正說的對，你忘了你昨天晚上最后給我說的話了嗎？他說話都帶著刺，但是很有道理。你回頭考慮一下。該換一個銀行就去換。”我拍了一下劉德發的肩膀。

劉德發：“你們怎么來這里了？來看我嗎？”

“別自作多情。”趙正對劉德發說到。

“昨晚不是說了我們今天申請去銀行駐點嘛，營業部同意了。還分配到和你一個團隊呢，所以，我和趙正就來找你拜師學藝了。還望師傅不惜賜教。”我說完做了一個抱拳禮。

劉德發又露出了大白牙沖我傻笑著，又扭頭沖著趙正傻笑。

趙正：“別對我笑，瘆的慌。拜你為師那是對你客套，沒聽出來啊？”

劉德發：“我知道，我知道。我笑，是因為你們找的是我，沒找別人，所以我很高興。”

人就是這樣，在你特別在乎的人面前，能夠體現哪怕一點點價值，就能讓人非常開心。

“對了，你剛才為什么叫我劉東亞啊？”劉德發問道。

“剛才看見你揮斥方遒，人五人六的，總得在你粉絲面前給你留點面子。”趙正回答到。

可能第一次聽到趙正稱贊他，劉德發又控制不住的傻笑。“那你為什么叫我劉東亞？”

“我勒個去，你這智商咋還有粉絲。”趙正長嘆了口氣表示不解。

沒有從趙正那里得到答案，劉德發看著我，向我求助。

“他平時叫你啥？”我問到

“懦夫。”劉德發回答的倒挺干脆。

“李小龍踢碎的那個牌子寫著啥？”

“東亞病夫。”劉德發說完之后，突然意識到了。他故作生氣的樣子，從后面抱著趙正，左右晃蕩。咬牙切齒的喊到，“誰是東亞病夫，誰是東亞病夫。”

因為很多飯店關著門，劉德發帶我們走了很長一截路才找到一家面館。中午一人吃了一碗炒面。劉德發說他平時都是帶著中午飯來銀行，銀行有微波爐打熱就行。吃完炒面，趙正說和朋友約好了下午去網吧玩游戲，說完騎著摩托車揚長而去。劉德發用咂舌的表情看著趙正離去的背影，直至轟鳴消失，塵埃落定。

劉德發看見我一直看著他，尷尬的對我說了句：這車真霸道。

我完全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為我也一樣，這是窮人共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