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坐在電動車后座，一手抱劍一手拿手機翻看著歐老傳過來的資料。大體住址已知曉，現二人正在趕赴此處的路上。

“歐老叫什么呢？”月之隨口與竹青聊天，“我都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歐冶。”

“歐冶不是歐家的第一位鑄劍師嗎？”

竹青眼睛瞇了一下：“歐家的每一任族長都叫歐冶?！?

“這樣啊……和看過的一個盜墓小說的男主家有點像，大家都叫一個名字的。”月之低聲喃喃，復又問道：“你為什么要給我訂一把劍呢？”

竹青反問：“你不是缺一把防身的武器嗎？”

“我知道歐老什么身份，他怎么會替我鑄劍，還賠了自己的一條腿進去?！?

“他不是替你鑄劍，是替我?！?

“那你為什么要給我鑄劍？”月之追問。

竹青笑了聲：“你不是缺一把防身的武器嗎？”

月之知道問題又繞回來了，其實她想問的是為什么要送她這樣貴重的禮物，那個人為什么偏偏是她，難道僅因為是母親的故交嗎？

月之心里突然冒出個奇怪的答案，嘴角不自覺抽搐了一下。

“你……”月之吞吞吐吐。

“怎么了？”

月之深吸口氣鼓足勇氣：“你不會是喜歡我媽吧？所以對我也這么好?！?

電動車急剎，月之一頭撞在了竹青的背上。

竹青雙腳撐地就這么站著，背影挺得筆直，不說話也不回頭。

如果月之能看見竹青的臉，她一定會驚訝于一直飄然風骨仿佛獨立于塵世之外的竹青，面目表情也能如此豐富。

竹青緩慢轉頭，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如果我喜歡蘇……你母親的話，我怎么不順道給存星也訂一把劍？反正歐冶還有一條腿?！?

月之皺起眉好像真的在思考，竹青的臉色卻是更難看：“因為我是女孩兒嗎？讓你想起了當年的我媽？”

“不是你想的那樣?！敝袂啾M量控制面部表情，好不容易咧開嘴作了個笑容，“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再想了，好嗎？”

月之小聲“哦”了一下，非常知趣地閉上嘴，并向竹青投去一個“我理解你”的眼神。

竹青張了張嘴想再解釋什么，但燈由紅轉綠，他不得不看向前面繼續騎車。

月之岔開話題：“我們見到那鑄劍師后向他收集具體情況，找到那批訂單的買家就能真相大白了吧?！?

“訂單已經交貨，說明有一部分失蹤的樹妖已經死了。”竹青聲音逐漸平穩，“如果是妖做得倒還好，怎么說也算種族內部矛盾。但若是人做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一定死亡數目內，管理局會用另一個合理的解釋將真相掩蓋過去?！?

“你很了解管理局?！?

“我很了解當權者?！?

竹青愣了下。

月之換了個不太嚴肅的語氣：“維持社會的安穩，有時候比真相更重要?！?

竹青沒有接話，月之雖有些不解自己哪句話不對，但也沒有再開口。

二人一路沉默，直至鑄劍師住處的樓下。

竹青將車推到墻角，月之站得比先前遠了些。

竹青的表情有些奇怪，可她也說不上究竟是哪兒怪了。

又開始下雪了，月之下意識把懷里的劍抱緊了些，劍透過黑布傳來絲絲涼意，與其觸碰的指尖竟結起了一層薄霜。

未等月之反應，一股暖意便已傳來。

竹青握住了月之的手腕，薄霜頃刻間便化成水低落在地上。

月之抬頭，對上了一雙有些疲憊的眼睛。

“在你馴服它前，不要碰那塊石頭。”竹青放開月之的手，明明是笑著的眉目間缺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苦澀，“走吧?！?

竹青不說話，月之便也不好開口。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鑄劍師的住處是很老式的居民樓，空中布滿被人亂簽的電線，垃圾袋到處堆積缺乏管理，樓梯里是金屬生了銹的扶手，墻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念起來很順口的8位數號碼被加大加粗地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噴漆寫的“拆”字在很多地方都扎了根，也不知道是政府真有打算，還是僅僅是居民的美好愿景。

整棟樓并不高，只有5層。樓內的布局也很簡單，一層兩戶人家，中間連兩段樓梯，頂樓只有一戶人家。

鑄劍師住在一個居中的樓層。

三層樓的高度爬起來不費勁，不一會兒二人就站在了門前。

月之找了會兒未見門鈴，抬手正欲敲門，竹青卻突然說了話。

“你做事沉穩，想問題也周全……”竹青欲言又止，“很好?！?

門突然開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看了眼站在門口的二人，又伸出頭張望了下左右，發現并無他人后將二人迎進屋內。

“二位是管理局的吧?！蹦凶有Φ眯⌒模纫徊酵嘶匚輧扔檬纸韺⑸嘲l又擦了一遍，“師父說二位要來我就一直等著，剛才聽見您們在門口說話的聲音就貿然開了門，真是不好意思?！?

竹青微微頷首找了個位置坐下，月之也報以禮貌的微笑后，接過了男子匆忙遞來的茶水。

“家里小，有照顧不周您們多擔待。”

多年的工作經驗使月之格外謹慎，她假裝抿了口茶卻沒有真喝，客氣地將杯子放到桌上后點開了手機錄音軟件。

“您好，這邊根據資料，是周先生對嗎？”

“是的?！蹦凶狱c頭，“我叫周游，今年65歲。”

月之不帶感情地念資料：“周游，65歲，1955年生。母親是修行者，父親為普通人類，經管理局鑒定，修行能力低、修為低?！?

月之看了眼周游，對比了一下管理局數據庫里的照片：“以修行者最低壽命150歲計算，接受調查者目前處于中年，約等于人類的35歲。”

周游“嗯”了一聲。

“資料核對無誤，調查正式開始，您的所有回答均會被錄音?！?

月之將錄音的手機遞給竹青，自己從包里拿出電腦放到腿上便于速記。

“第一個問題：買家是以何種渠道聯系上的你？”

窗戶未關嚴實，有風從縫隙中吹進來，竹青換了個姿勢坐著，眼睛卻從未離開月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