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吃點吧。”阿落把吃食端進房間。
“你有沒有去叫哥哥,他怎么還不來?”
“王政務繁忙,說是過幾日再來看您。公主,從昨日回來,您就沒吃多少,身體會吃不消的。”
“哥哥不來,那我去見他。”
“公主。”阿落攔著我,“奴知道公主在意祁王說的話,但他畢竟是南祟的王爺,又怎知他不是別有用心,您要相信王啊。”
“我自然信哥哥,所以我才要去見他,問一個清楚。”
“那公主就耐心等等,張李兩家的喪事把王鬧得夠心煩了,您還是等王解決好這些,再去吧。”阿落把一碗羹端起來,“公主,要保重好身體啊。”
我接過碗,“我沒有要自殘的意思,只是一日不見到哥哥,胃口不好,阿落姐姐你放心吧。”
“奴明白。”
我吃了一勺,突然想起高堅的歸宿,“高堅的尸首怎么安置的?”
“那邊的人還沒有放,所以還在刑獄司。”
高堅就這樣死了,那個老東西沒拿到想要的東西,又沒泄夠憤,不甘吧。
“一般情況,罪犯的尸體怎么處置?”
“看罪的輕重了,如果有親人肯收尸,那還能入土為安,如果無人認領(lǐng),又是窮兇極惡,大概會被扔到亂葬崗,任野獸啃食。”
向張家這樣的,說不定連高堅的尸體都不肯放過。
“公主怎么了?!”
“有點撐了。”其實是肚子里有些反胃。
“這才吃了多少,您是不是又亂想了?”
“沒有,就是想吃點開胃的小菜。之前我們不是一直腌了蘿卜么,我想吃那個。”
“好,奴這就去取。”
阿落走得不放心,出門前又回頭看我。我對她一笑,“阿落姐姐你快點去。”
“誒。”
魚羹煮成了乳白色,里面飄著幾塊鮮美的魚肉,看色澤就知道火候掌握得極合適。以往吃的時候好幾碗都不夠,現(xiàn)在只是聞都覺得里面有腥味。
“公主,外面來宮人說禮部送東西過來了。”小荼進門稟告。
“又是紅帕子之類的?”
“看樣子像是。”
“這殿中的紅色已經(jīng)夠多了,叫他們拿走。”
“是。”
小荼剛走,阿落又后腳進來,說:“公主怎么將她們趕走了?”
“她們進來,我嫌吵。”
“公主以前最愛熱鬧。”阿落指著外面的囍結(jié)說,“除了這些,還有里面的被子床幔都要換。”
“換了做什么,以后又沒人再睡了。阿落姐姐,你也出去忙你的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公主……”
“去吧,這些東西也拿走,我餓了會喊你們。”
“是。”
……
后來幾天一直沒有人再來,我坐在秋千上,望著高高的宮墻,恍惚覺得過去的一個多月都是夢境,沒有帶我到處玩的哥哥,沒有變成王爺?shù)拇笫澹矝]有新認識的人們。我還是無人問津的小皮,時常偷溜出去喝一次酒,打一次架,回來小樓上抱怨大叔教我的武功沒一點用。
宮殿寂靜了好幾天,外面的熱鬧像是其他人的喜事,我聽著聽著,坐著坐著,那些死去的人們好像已經(jīng)離我很遠了。
“噔——”
琴?
“公主,奴該死!”小荼從我房里跑出來,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
“奴看公主這幾天一直看著這把琴,想著公主一定很珍視,它身上落了灰,所以奴就去擦了擦,不小心碰著了它,求公主責罰!”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快起來。”
“公主……”她抬頭看我的神情害怕。
“為什么突然之間這么怕我?”
“不是,是奴做事毛躁,受罰是應該的。”
我才發(fā)現(xiàn),因為我的沉默寡言,身邊人都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我……”我想解釋,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我記得我每次都會解釋,但是仍然讓她們憂心。“我餓了。”
“?”
“我想吃八寶粥,不要太粘稠的。”
“是,奴這就去做。”小荼臉上終于有了笑意,跑去廚房。
“噠,噠,噠……”
腳步聲,我一抬頭看,“哥哥?”
“聽阿落說你不肯吃飯。”
“阿落姐姐夸張了,我如果沒吃飯,活不到今天。”我打量他的臉和腰身,“哥哥怎么也瘦了?”
“所以今日,我來找妹妹好好吃一頓飯。”
哥哥坐在石凳上,儼然是一副等飯菜的樣子。
“我想問哥哥一個問題。”
“嗯你問。”
“清月出事那天,你找高堅問話,還讓他做了什么?”
“我讓他去做狀告之人,還讓他在天黑的時候把牢里的人殺了。”
“......”周圍更加寂靜了,空氣凝結(jié),聲音消散,我被堵住了呼吸,胸腔鼓動,有什么急需找到一個口子宣泄而出。
“怎么,對哥哥失望了?”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做?真的是為了我公主的聲譽嗎?”
“你還不明白名聲對于人,尤其是女人的重要性嗎?不要說你是公主,就算你是普通人的孩子,但凡跟男性有一點牽扯,你這一輩子都完了。”
“那就要讓高堅必須死嗎!”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小院響徹,小荼和阿落從里面跑出來,立馬就跪下。
我知道她們跪的不是我。
“他不去誰去?你嗎?堂堂一國公主為了一個小倌殺了兩個朝廷官員的公子?還是說讓天下人都傳遍,我東黎的公主大婚在即,卻私自出宮見別的男人?”
“……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
“我是知道。”哥哥輕輕擦拭我的臉,“但只有我知道不行,我不能讓你因為別的男人受辱罵。”
“你也知道我不會在乎這些,可你還是這么做了,讓高堅殺完人還挨過酷刑,就是為了讓這件事做的不像是人指使,好跟我脫離關(guān)系。”我緊緊拽住他的手,“你還特意給我令牌,好讓我順利進入牢房,我跟高堅說的話,一定有人傳給尚書令吧,我本來就對他殺人的事不知情,所以那個老東西自然就會信高堅沒有說謊,他真的是為了清月……我都不知道,木頭一樣的高堅演戲這么好,他說清月的琴音的時候,眼里泛光,我都要信以為真。”
再往下的猜測,讓我遍體生涼,保全我的聲譽,到底是為了我,還是這次的聯(lián)姻?
“怎么不往下說了?”哥哥問。
“……”我搖頭,“我沒有要說的了。”
“你應該說,這樣你就知道你不僅僅是你自己,以后行事就不會再如此不顧后果。”
“不,哥哥你別說了!”
“你要知道你必須沒有任何污點地嫁到南祟去,你答應過哥哥,要幫我的……我們東黎的希望……你……”
宮墻,樹葉,天空都失去了顏色,地面在旋轉(zhuǎn),我飄在空中整個世界顛倒,哥哥變成一幅墨水畫,他的嘴巴一張一合,我費勁力氣只聽見曾經(jīng)的那個他說:“以后你只管開心,哥哥是你永遠的后盾。”
好……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