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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留在岸上的那些人,在洞口站了一會,說了些關于斯瓦羅日奇和卡爾薩維娜的玩笑話,然后便在河岸上散開了。男人們點燃香煙,然后將火柴棍扔進水里,觀察著水面上蕩漾開去的一圈圈平緩的波紋。麗達輕聲地唱著歌,在草地上漫步,她兩手叉腰,舒緩地移動她那雙黃色的小皮鞋,像是在邁著舞步。柳麗婭則采了一朵花,將那花向梁贊采夫拋去,同時又用目光親吻著他。

“我們現(xiàn)在是否喝點什么呢?”伊萬諾夫問薩寧。

“是一個動人的想法。”薩寧贊同道。

他倆下到船上,打開一瓶葡萄酒,喝了起來。

“沒良心的醉鬼!”柳麗婭說著,向他們扔來一把青草。

“好——哇!”伊萬諾夫開心地喊道。

薩寧笑了起來。

“人們這樣抗拒葡萄酒,總是使我感到吃驚。”他開玩笑地說,“我認為,只有醉鬼的生活才是合理的。”

“或者說,像動物那樣。”諾維科夫在岸上說道。

“就算是這樣的,”薩寧反駁道,“可是畢竟,醉鬼只做他想做的事情……他想唱歌就唱歌,他想跳舞就跳舞,并不為自己的喜悅和快樂而感到害羞……”

“有時還打架。”梁贊采夫指出。

“常有的事。有人不會喝酒……他們會被激得過頭……”

“你醉酒的時候也打架嗎?”諾維科夫問。

“不打,”薩寧說,“我更會在清醒的時候打架,醉酒的時候我就是一個最善良的人,因為我會忘掉許多卑鄙的事情。”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梁贊采夫又一次指出。

“很遺憾,當然,并不是所有的人……可說實話,別人與我毫不相干。”

“喂,話不能這樣講!”諾維科夫說。

“為什么不能?如果這是——一個真理呢?”

“一個出色的真理!”柳麗婭搖搖腦袋,說道。

“我所知道的最出色的真理。”伊萬諾夫替薩寧說道。麗達在高聲唱著歌,然后又氣惱地停住了。

“他倆倒是不著急!”她說。

“他倆干嗎要著急呢?”伊萬諾夫反駁道,“任何時候都不應該著急。”

“而濟娜……一個無所畏懼的女英雄……當然,也無可指責!”麗達諷刺地說道。

塔納羅夫由于自己的猜想而高聲笑了出來,過后又感到難堪。

麗達看了他一眼,叉起腰,富有彈性地搖擺著自己的身體。

“沒什么,也許,他倆在那里非常開心!”她聳了聳肩膀,神秘地補充了一句。

“噓!”梁贊采夫打斷了話頭。

黑洞里傳來一個沉悶的響聲。

“槍聲!”沙夫羅夫喊道。

“怎么回事?”柳麗婭抓住梁贊采夫的衣袖,帶著哭腔問道。

“你們別怕,如果是狼,它們在這個時候也是溫馴的……不會攻擊他們兩個……”梁贊采夫安慰柳麗婭道,他因尤里和尤里那種孩子般的念頭而感到氣惱。

“唉,真是的!”沙夫羅夫也氣惱地喊道。

“他倆馬上就出來,就出來……你們別擔心!”麗達輕蔑地撇了撇嘴唇,說道。

一陣沙沙的響聲越來越近,不久,卡爾薩維娜和尤里便從黑暗處鉆了出來。

尤里吹滅蠟燭,對大家溫柔、遲疑地笑了笑,因為他還不知道,大家對他的舉動持什么態(tài)度。他渾身都沾滿了黃色的黏土,卡爾薩維娜那蹭過洞壁的一個肩膀,也滿是泥土。

“喂,怎么樣?”謝苗諾夫冷淡地問道。

“相當奇妙,”尤里有些猶豫地答道,似乎在為自己辯護,“只是通道并不長,被堵住了。洞里的地板腐爛了。”

“你們聽到槍聲了嗎?”卡爾薩維娜兩眼閃著興奮的光芒,問道。

“先生們,我們已經喝光了所有的啤酒,我們的心靈快活極啦!”伊萬諾夫在下面喊道,“我們走吧!”

當船兒再次劃到河流的開闊處時,月亮已經升了起來。四周非常寧靜、透明,天上和水中,上面和下方,都同樣地閃爍著星星那金色的光芒,仿佛,船兒是在兩個無底的深邃空間的夾縫里漂浮。岸上的樹林及其在水中的倒影,都是黑色的,神秘的。有只夜鶯在歌唱。當萬籟俱寂,人們便依稀覺得,正在歌唱的不是一只鳥,而是一個幸福的、理性的、沉思的生物。

“多好啊!”柳麗婭說,她抬起眼睛,將頭靠在卡爾薩維娜那圓圓的、溫暖的肩頭上。

隨后,大家又一次久久地沉默著,諦聽著。夜鶯那響亮的啼囀溢滿樹林,在沉思的河面上激起顫音般的回聲,越過在朦朧的月光下凝然靜立的牧場上的草木和花朵,飄向遠方,飄向寒冷的星空。

“它唱的是什么?”柳麗婭問道,仿佛是無意地將手背放在梁贊采夫的膝頭上,她感覺到,那個堅硬、有力的膝蓋顫抖了一下,這個動作使她既害怕又高興。

“當然是愛情!”梁贊采夫半開玩笑半正經地回答,他伸出一只手,悄悄地覆蓋了那個信賴地放在他膝頭上的嬌小、溫暖、柔情的手掌。

“在這樣的夜晚,無論是善還是惡,都不愿去想了。”麗達說道,她是在回應自己的思緒。

她在想,她正享受著可怕而又誘惑的游戲,這是好還是壞。她看著扎魯丁那張在月光下顯得更勇敢、更漂亮的臉,看著扎魯丁那雙閃著黑色光芒的眼睛,便全身心地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甜蜜困倦和可怕的優(yōu)柔寡斷。

“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伊萬諾夫回答她。

薩寧笑了一下,目光始終盯著坐在他對面的卡爾薩維娜那高聳的乳房和在月光下泛著白光的漂亮脖子。

山岡那淡淡的暗影籠罩了小船,當船兒拋下幾道鍍銀的藍色光帶又滑入月光照耀著的河段時,人們便覺得,周圍更明亮、更開闊、更自由了。

卡爾薩維娜摘下她那頂寬邊草帽,將高聳的乳房挺得更高一些,唱起歌來。她的聲音不大,卻很高很美。她唱的是一支俄羅斯民歌,既優(yōu)美又憂傷,和所有的俄羅斯民歌一樣。

“非常動聽!”伊萬諾夫低聲說。

“好!”薩寧說。

卡爾薩維娜唱完那首歌時,大家都鼓起掌來,在幽暗的樹林里,在河面上,掌聲激起了奇異、尖利的回聲。

“再唱一首,小濟娜!”柳麗婭纏著不放,“要不,最好讀一讀你寫的詩……”

“您還是一位女詩人?”伊萬諾夫問道,“上帝能給一個人多—多少詩歌啊!”

“這難道不好嗎?”卡爾薩維娜靦腆地開著玩笑,問道。

“不,這非常好。”薩寧答道。

“比如說,一個姑娘既年輕又迷人,那么,這與誰都不相干!”伊萬諾夫附和道。

“讀詩吧,小濟娜!”柳麗婭勸道,由于愛情,她整個人兒都既溫柔又熱烈。

卡爾薩維娜害羞地笑著,面向水面稍稍轉過身去,并不忸怩作態(tài),用她那響亮、高亢的嗓音朗誦道:

親愛的人啊,我不告訴你,

不告訴你,我在愛著你。

我要閉上這雙熱戀的眼睛,

讓眼睛保守住我的秘密……

沒有人會知道這個秘密……

知道的,只有憂郁的白晝,

只有那寂靜的藍色的夜晚,

只有星辰那金色的光芒,

只有相戀的樹枝在夜的童話里,

織就的那些明亮的薄網。

它們全都知道……可誰也不講,

不會將我隱秘的愛情宣揚……

大家又一次興高采烈起來,熱烈地為卡爾薩維娜鼓掌喝彩。大家鼓掌,并非由于她的詩寫得好,而是因為大家的情緒都很好,都在渴望愛情、幸福和甜蜜的憂郁。

“夜晚,白晝,濟娜伊達·帕夫羅夫娜的眼睛,請你們發(fā)發(fā)慈悲:請告訴我,莫非我就是那個幸運兒?!”伊萬諾夫突然高聲說道,他那奇異的男低音,使得眾人為之一顫。

“這我可以告訴你,”謝苗諾夫答道,“不是你!”

“我之悲哀啊!”伊萬諾夫哀嘆。

眾人皆笑。

“我的詩不好嗎?”卡爾薩維娜問尤里。

尤里認為,她的詩毫無特色,就像千百首諸如此類的詩一樣,但是,卡爾薩維娜是如此的漂亮,她那雙黑色的、羞怯的眼睛在如此親切地看著尤里,于是,尤里便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答道:

“我覺得您的詩很動聽,很優(yōu)美。”

卡爾薩維娜對他笑了一下,她自己也感到吃驚,尤里的贊賞竟使她非常開心。

“你還不了解我的小濟娜,”柳麗婭滿懷真誠的喜悅說,“她整個人兒都是很動聽、很優(yōu)美的。”

“瞧你說的!”伊萬諾夫感到吃驚。

“是真的,”柳麗婭堅持道,似乎在為自己辯護,“她的聲音既動聽又優(yōu)美,她自己是個美人,她的詩既動聽又優(yōu)美……甚至連她的姓名—一也都既動聽又優(yōu)美!”

“瞧你,我的上帝!優(yōu)雅,閃光,芳香,我們都會這樣講!”伊萬諾夫感嘆道,“不過,這些話我完全贊同。”

卡爾薩維娜害羞地紅了臉,笑了起來,在因那些夸贊而高興。

“該回家啦!”麗達尖聲說道,大家對卡爾薩維娜的稱贊使她感到不快。她認為自己比卡爾薩維娜更漂亮,更有趣,也更聰明。

“你不唱首歌嗎?”薩寧問。

“不,”麗達生氣地回答,“我今天嗓子不行。”

“的確,該回家了。”梁贊采夫附和說,他想到,明天要早起,要去醫(yī)院做解剖。

而其他人則都在因要離去而惋惜。

回家的路上,眾人均默默不語,在體驗那種心滿意足的倦意。

草原上此刻已看不見的青草,又噼啪抽打在腿上、車輪碾起的塵土在身后形成一團白霧,然后又很快地落在白色的道路上。被月光的薄霧映成淺藍色的原野,顯得更平坦、更荒蕪、更無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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