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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去我那里吧,我們為死者祈禱祈禱!”伊萬諾夫對薩寧說。

薩寧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倆去商店買了伏特加酒和下酒菜,接著趕路,追上了尤里·斯瓦羅日奇。尤里正低著頭,在林蔭路上緩慢地走著。

謝苗諾夫的死給尤里留下了一種模糊的、難以理解的印象,對它加以分析,似乎是必要的,卻又是不可能的。

“瞧,這一切都非常簡單。”尤里試圖在大腦中理出一條直接、簡短的線索來,“一個人在他出生之前是不存在的,這并不讓人感到可怕和不解……當這個人死了,他也就不再存在了,這同樣是簡單、明了的……死亡就像一臺制造生命力的機器的徹底的停轉,它是完全明了的,其中并無恐懼……曾經有過一個名叫小尤里的小男孩,他進了中學,曾打得二年級的敵人們鼻子流血,曾砍過蕁麻,他有過自己獨特的、驚人的、復雜的、有趣的生活……后來,這個小尤里死了,取代他而行走、而思考的,是一個完全別樣的人,即大學生尤里·斯瓦羅日奇。如果讓他倆聚在一起,那個小尤里或許難以理解如今的尤里,甚至會因此而仇恨如今的尤里,將他當成一個什么補習教師,當成一個會給自己帶來一大堆麻煩的人!……這就意味著,他倆之間已有了一道鴻溝,這就意味著,小男孩尤里的確死了……小尤里死了,我自己死了,可我至今都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就這么完成了。這樣簡單、自然!……是啊……而我們在死去的時候又會失去什么呢?……老實說,會失去什么呢?……無論怎么說,生活中的壞事總比喜事多……不錯,歡樂畢竟是有的,失去歡樂會讓人感到沉重,然而,死亡使人擺脫了眾多的惡,因此而獲得的輕松畢竟也應該是一種添加。是的,這非常簡單,一點也不可怕!”尤里輕舒一口氣,出聲地說道。可是馬上,他又敏銳地感覺到了內心一陣最細微的隱痛,便在心里打斷了自己:“不!……那整個的世界,一個活生生的、異常精致和復雜的世界,一瞬之間就變成了虛無,變成了一根木頭,變成了一截冰冷的劈柴……這已不是小男孩尤里再生為尤里·斯瓦羅日奇,而是荒誕的、極其討厭的,因而也是可怕的、難解的!……”

一陣涼爽的微風掠過尤里的額頭。

他竭盡全力地開動腦筋,想弄清楚那每個人都無法經受、但每個人卻都得經受的處境,就像謝苗諾夫剛剛經受過的那樣。

“他不是因恐懼而死的!”尤里一面竊笑這念頭的古怪,一面想到,“相反,他還嘲笑了我們,嘲笑了這位神父,嘲笑了歌聲和眼淚……”

似乎,這里有某一個點,如果突然理解了它,一切問題便都會明朗了。但是,在他的心靈和這個點之間,卻似乎橫亙著一堵密實的、難以逾越的厚墻。智慧滑過非常光滑的表面,意義仿佛已近在眼前,可就在這時,思維又再次沉了下去,沉在了原來的地方。那張由最纖細的思維和概念結成的網,無論撒向什么方向,落入網中的都必定是那些平庸的、討厭之極的字眼:可怕和不解!……接下來,思維就不再前行了,顯然,它也無法前行了。

這是令人痛苦的,它也削弱了大腦、心靈和整個身體。憂愁涌上心頭,思緒變得委靡不振、毫無色彩,腦袋疼痛,真想馬上在林蔭路上坐下來,不再關注一切,甚至無視生命這一事實本身。

“謝苗諾夫明知再過片刻一切都將完結,可這時他居然還在嘲笑!……難道他是個英雄?……不,這里沒有英雄業績。這就是說,死亡完全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可怕?……”

就在這時,伊萬諾夫突然高聲地招呼了他。

“啊,是你們!去哪兒呀?”尤里顫抖了一下,問道。

“去為剛死奴隸的遺骸祈禱!”伊萬諾夫粗魯而又快樂地回答,“和我們一起去吧,您干嗎要一個人呆著!”

也許,由于尤里此時正處在恐懼和憂愁之中,薩寧和伊萬諾夫便不像往常那樣使他感到不快了。

“好吧,我們走!”他同意了,可是馬上,他就又意識到了自己面對他們的優越,他在對自己說,“我和他們一起能做什么呢?喝酒,講粗話?”

他已經想強迫自己發出拒絕了,可是,他的整個身體都在本能地與孤獨抗衡,于是,尤里跟著去了。

伊萬諾夫和薩寧默默不語。就這樣默默不語地,他們一直走到伊萬諾夫的家。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在籬笆門旁的凳子上,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手持一根粗粗的曲柄手杖。

“啊,是舅舅,彼得·伊里奇!”伊萬諾夫高興地喊道。

“是我。”那人用低沉的男低音應道,他那有力的聲音在空氣中勇敢地鳴響。

尤里記起來,伊萬諾夫的舅舅是教堂合唱隊中一個貪杯的老歌手。他留著花白的唇髭,就像一位尼古拉一世時期的士兵,他那件破舊的黑上衣,總是發出難聞的味道。

“嘣—嘣!”當伊萬諾夫介紹尤里與他認識時,他的嗓子發出一種像是輕擊木桶產生的聲音。

尤里不自在地向他伸出手去,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該如何與這種人相處。但是,他馬上又想起來了,對于他尤里·斯瓦羅日奇來說,所有的人都應該是平等一致的,于是,他便與老歌手并肩而行,盡量給老歌手讓路。

伊萬諾夫住的那間屋子,滿是灰塵和破爛,雜亂無章,與其說它是一個住處,不如說是一間儲藏室。但是,當主人點起燈,尤里卻發現,房間的四壁上掛著根據瓦斯涅佐夫[17]的畫翻作的版畫,而那一堆堆破爛,原來是一摞一摞的書。

尤里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為了掩飾這一點,他開始認真地看那些版畫。

“您喜歡瓦斯涅佐夫?”伊萬諾夫問道,沒聽到回答,他便抽身去拿茶具了。

薩寧告訴彼得·伊里奇,謝苗諾夫死了。

“愿他升入天國。”像從木桶中發出的聲音再次響起。彼得·伊里奇沉默了一會,又添了一句:

“沒什么……很好。就是說,一切都了結了。”

尤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對這位老歌手產生了同情。

伊萬諾夫走進來,帶來一些面包、一盤腌黃瓜和幾只杯子。將這些東西擺在鋪著報紙的桌子上,他抓起酒瓶,用簡捷的、幾乎難以覺察的動作打開瓶子,一滴酒也沒灑出來。

“真是靈巧!”彼得·伊里奇贊許道。

“馬上就能看出來,誰是明白人!”伊萬諾夫洋洋得意地開著玩笑,將那淡綠色的液體斟進幾只酒杯。

“好吧,先生們,”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提高嗓門說道,“為亡靈的安息和其余的一切干杯!”

他們吃起下酒菜來,然后,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他們很少說話,更多的是喝酒。小房間里很快就熱了起來,很悶人。彼得·伊里奇抽起煙來,一道道劣質煙草的青霧,很快就籠罩了一切。由于飲酒,由于煙霧和悶熱,尤里頭暈起來。他又想起了謝苗諾夫。

“死亡真是個可惡的東西!”

“為什么?”彼得·伊里奇問,“死亡?……噢—噢!……可這是……這是必不可少的!……死亡!……如果永遠活下去呢?……噢—噢!……您別這么說……永恒的生命!……那是什么東西?!”

尤里突然想到,如果他永遠地活下去……他想像出一條無盡頭的灰色長帶,那長帶在虛空中令人厭倦地、毫無目的地伸展著,仿佛是在兩根軸之間來回纏繞。關于色彩和聲響的所有概念,關于體驗之深刻和豐富的一切想像,不知為何都模糊了,蒼白了,匯成一股灰色的沉積物,它沒有河床,也沒有運動。這已經不是生命,這就是那樣的死亡。

尤里真的害怕起來。

“是的,當然……”他嘟囔道。

“看來,這事給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伊萬諾夫說。

“誰又能不留下印象呢?”尤里以問代答。

伊萬諾夫含混地搖了搖頭,對彼得·伊里奇說起謝苗諾夫彌留時的情形。

房間里已悶得讓人難以忍受了。尤里機械地看著,伏特加酒在燈光下閃耀著,流進了伊萬諾夫那薄薄的紅嘴唇,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開始靜靜地旋轉起來,又四下漂浮開去。

“啊—啊—啊—啊—啊……”一個纖細、神秘而又悲哀的聲音在他的耳朵中唱了起來。

“不,死亡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他不由自主地又說了一遍,似乎在回答那神秘的聲音。

“您過于激動啦!”伊萬諾夫輕蔑地說道。

“您不會這樣吧?”尤里機械地問。

“我?……不—不會!……當然,我不想死,這是一件空虛的事情,活著可要開心得多……但是,如果非死不可,我就一下子死掉,一點也不啰唆。”

“你沒死過,你不會知道的。”薩寧笑了笑。

“倒也是真話!”伊萬諾夫也笑了起來。

“所有這些話都有人講過,”尤里突然帶著郁悶的惱恨說道,“這些話全都可以說,可死亡畢竟是死亡!……它本身就是可怕的,一個人……在其一生中會意識到,這個無法避免的強制性結局終將毀滅各種各樣的生活歡樂!……有什么意義呢!?”

“這話也有人講過。”伊萬諾夫同樣突然地惱恨起來,他帶著嘲諷打斷了尤里的話,“您總是以為,只有您才……”

“有什么意義呢?”彼得·伊里奇沉思著又問了一遍。

“沒有任何意義!”伊萬諾夫高聲喊道,仍帶著那種莫名其妙的惱恨。

“不,這不可能,”尤里反駁道,“周圍的一切過于復雜……”

“可我認為,沒什么好東西。”薩寧說道。

“您說的什么話……大自然呢?”

“大自然也沒什么。”薩寧帶著淡淡的微笑,揮了揮手。“要知道,通常總是聽人說,大自然是完美的……可是說實話,大自然也像人一樣地糟糕:我們每個人,甚至不用去費太大的勁,就都能想像出一個世界,它比現有的世界要好上一百倍……為什么不能有永恒的溫暖和光明呢,為什么不能有大片大片永遠披著綠色、讓人賞心悅目的花園呢?……有意義嗎?意義當然是有的……不可能沒有,這僅僅是因為,目的決定事物的進程,沒有目的就可能出現混亂。但是,這個目的是處在我們的生活之外的,存在于整個世界的基礎之中……這是顯而易見的……我們無法成為它的開端,因此,也無法成為它的結局。我們的作用純粹是次要的,顯然,也是被動的。我們生活著,這個事實就是我們使命的實現方式……我們的生命是需要的,因此,死亡也就是需要的……”

“是誰需要?……”

“我哪里知道!”薩寧笑了起來。“再說,這與我又有什么相干!……我的生活,就是我這些愉快的和不愉快的感受,在此范圍之外的東西,就讓它見鬼去吧!……無論我們提出什么假說,那也只是假說而已,把自己的生活建筑在假說的基礎上,也許是愚蠢的。誰需要,就讓他去操心此事吧,而我則要生活下去。”

“讓我們為此干上一杯!”伊萬諾夫提議。

“您信上帝嗎?”彼得·伊里奇將他那雙昏花的眼睛轉向薩寧,問道,“現在沒人信了……甚至對可能有信仰這樣的事情,人們也不信了……”

“我信上帝,”薩寧又笑了起來,“我從小就懷有對上帝的信仰,無論是去和這個信仰斗爭,還是去鞏固這個信仰,我都認為是毫無必要的。最好的態度是這樣的:如果上帝存在,我就向他獻上真誠的信仰,如果他不存在,那我最好就……”

“可是,生活是建立在信仰或無信仰的基礎之上的。”尤里指出。

“不,”薩寧搖了搖頭,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冷漠而開心的笑容,“我可沒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建立自己的生活。”

“那是在什么樣的基礎之上呢?”尤里疲憊地問。

“啊—啊—啊……不要再喝了……”他用手摸著滿是冷汗的額頭,憂郁地想到。

薩寧也許說了些什么作為回答,也許沒說,但是,尤里什么都沒聽到:他的腦袋暈了起來,立刻就覺得天旋地轉了。

“……我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但這個信仰是自然而然地存在于我的心中的。”薩寧繼續說道,“上帝存在,也許不存在,而我卻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需要我干什么……再說,即便有最熱烈的信仰,我又怎能知道這一點呢!……上帝就是上帝,而不是人,不能用任何人間的尺度去丈量他。在我們所看到的他的創造中,應有盡有:有惡,有善,有生,有死,有美,有丑……應有盡有……由于所有的確定性和所有的意義在這里都消失了,混亂出現了,因此,他的意義也就不是人間的意義,他的善和惡也就不是人間的善和惡……我們的上帝定義總是偶像崇拜式的,我們總是要給自己的偶像披上一層適合地方氣候條件的容貌和服裝……愚蠢啊!”

“對啊!”伊萬諾夫哼哼道,“正確!”

“那么,活著的目的是什么呢?”尤里厭惡地推開自己的酒杯,問道。

“死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只知道一點,”薩寧回答,“我活著,我不想讓我的生活變成苦難……為此,首先就必須滿足自己的種種自然愿望……這愿望就是一切:當一個人心中的愿望死亡了,他的生命也就死亡了,當他扼殺愿望,他就是在扼殺自己!”

“但愿望也可能是罪惡的呀?”

“有可能。”

“那會怎樣呢?……”

“就那樣唄。”薩寧溫和地回答,用那雙明亮的、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看了看尤里的臉。

伊萬諾夫高高地抬起眉毛,疑心地看了薩寧一眼,沒有說話。尤里也沉默不語,不知為何,他有些害怕看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可不知為何,他又竭力地不垂下目光。

有幾分鐘,場面很是安靜,可以清楚地聽到,一只飛動的夜蛾在孤獨而又絕望地撞擊窗玻璃。彼得·伊里奇憂愁地搖了搖頭,將醉醺醺的臉龐垂向灑滿酒水的臟報紙。薩寧一直在微笑。

這一成不變的微笑激怒了尤里,也很吸引尤里。

“他有一雙多么透明的眼睛啊!”他無意識地想到。

薩寧突然站起身來,打開窗戶,放走了那只蛾子。一陣清新而又涼爽的空氣輕盈地、非常怡人地吹進房間,就像一只柔軟的巨大翅膀在翩翩扇動。

“是啊,”伊萬諾夫說道,他是在回答自己的思緒,“人是各種各樣的,讓我們為此干上一杯。”

“不,”尤里搖了搖頭,“我不再喝了。”

“為—為什么?”

“我通常很少喝酒……”

伏特加和悶熱的空氣已經使尤里頭疼起來,他想出去透透氣。

“喂,我得走了。”他說著,站起身來。

“去哪兒呀?……我們再喝點!……”

“不,真的,我要……”尤里心不在焉地答道,同時在找帽子。

“喂,再見!”

就在尤里正要帶上房門的時候,他聽到薩寧在反駁彼得·伊里奇。薩寧說:

“是啊,就算您不會像孩子那樣吧,可是要知道,孩子是不分善惡的,他們只會真誠地……在這一點上,他們的……”

他帶上門,四周立刻靜了下來。

月亮已經高高地掛起,輕盈而又明亮。一陣涼爽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潮濕向尤里吹來。一切都沐浴著月光,美妙而又沉靜。當尤里獨自走在因灑上月光而顯得平坦的街道上,他又想到,在什么地方有那間沉寂的黑房間,房間里的桌子上,躺著蠟黃色的、僵死的、一動也不動的謝苗諾夫,這想法使他感到奇怪、難受。

但不知為何,他沒能重新喚起那些沉重、可怕的思緒,不久之前,那些思緒還在壓抑著他的整個靈魂,用一層黑霧遮蔽了整個世界。他只是覺得平靜、憂傷,他想一刻不停地看著遙遠的月亮。

走在空曠的、在月光下顯得寬闊而又異常平坦的廣場上,尤里想到了薩寧。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他問道,久久地拿不定主意。

出現了這么一個人,他尤里竟然無法立即對這個人做出判斷,這使尤里感到不快,因此,他想做出一個必定糟糕的判斷。

“一個空談家。”他懷著缺乏善意的滿足感想到,“他們曾經炫耀過對生活的厭惡,炫耀過那些莫名其妙的最高需求,可是現在,他們又在炫耀獸性……”

于是,尤里拋開薩寧,開始想自己,他想到,自己沒有炫耀什么,自己身上的一切,無論是痛苦還是沉思,都是獨特的,與眾不同的。這是令人愉快的,但似乎是不夠的,于是,尤里便回憶起了過世的謝苗諾夫。

他憂愁地想到,他再也見不到那位有病的大學生了,于是,他從未特別喜愛過的謝苗諾夫,對他而言卻變得親近、可愛起來,可愛得讓人落淚。尤里想像著,那位大學生躺在墳墓里,面孔腐爛,軀體上爬滿蛆蟲,在那件長了綠毛的潮濕、油膩的制服下面,蛆蟲緩慢地、令人惡心地在腐爛的飼料中蠕動。由于厭惡尤里全身顫抖了一下。尤里想起了死者的話:

“……我將躺著,而您將走過,需要的話就會站在我的墳頭上……”

“可這里全都是人啊!”尤里恐懼地想到,仔細地盯著路上厚厚的塵土,“我走著,就是在踐踏大腦、心臟和眼睛……啊!”

他感到膝蓋以下有一陣討厭的軟弱。

“我也會死的……我會死的,人們也會這樣踩著我,也會想著我此刻想的問題……是的,趁著不晚,應該生活,再生活!……要好好地生活,要生活,不讓我生命中的任何一個瞬間白白地流失……可怎樣做到這一點呢?”

廣場上空曠,明亮,在整個城市的上方,籠罩著一片敏感而又神秘的月夜的寂靜。

“歌手們響亮的琴弦,不—不會再將他頌—頌揚……”尤里輕輕地唱道。

“無聊,憂愁,可怕!”他高聲說道,仿佛在抱怨什么,可他卻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環顧一下四周,看有沒有人聽見。

“我醉了……”他想。

夜晚明亮而又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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