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和暖，數日的聽經問道，變做小少年的玉漓日日來學經聽道，于南嗔的小徒弟釋蓮也漸熟絡起來。初一寺中雜事紛繁，臨近夕陽西下，夜色漸漸覆蓋了山巔，百年古剎露出了寧靜安詳的真容。

南嗔在禪房打坐，遠處木魚聲清揚，他漸漸入定。

釋蓮了了今日的功課，幫襯著玉漓在禪房后山包用黃泥打了個爐子，今晨上山時，玉漓便往集市上走了一遭，擇選了一筐子韭菜、豆腐。雞蛋原是在家中炒好了帶來的，現如今爐子打好了，她在釋蓮瞠目結舌中輕松的拎了塊巨大的青石板，三兩下清洗干凈，麻利的和好面，將韭菜切碎了裹在其中，薄薄的餅經爐上一烤，香氣便從餅皮里溢出。

今日人多，釋蓮本就吃得不多，如今叫那香氣一鉤，肚子里的饞蟲愈發鬧上了天，他喉結上下鼓動，似是在吞咽口水，湊近聞了又聞，“阿漓，可好了沒有！”

“諾——”玉漓將才烤熟的薄餅遞與他，他燙的左右手地交替，引得玉漓咯咯直笑，吹了好一會兒，才是咬下去。餅皮松軟適中，因是在外頭刷了一層茶油，包裹在兩層薄餅間的菜餡，充分吸收了高溫炙烤后的茶油香氣，咀嚼之后也沒有半分膩味。釋蓮一口氣連吃了三四個仍覺不夠，連聲夸贊可比寺里火頭僧的手藝要好上數倍，邊夸著邊是伸出手去，被玉漓一掌拍下，“這些是小師傅的，你一會兒給他端過去......”

吃飽喝足，二人便坐下廊下聊天，“釋蓮，我前些日子看到小師傅耳后有一道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而且啊，小師傅這般年紀，說話總是老氣橫秋的。”玉漓從袖子里掏出個小布包遞給釋蓮，“我這兒還有些桃酥，你留著夜里吃吧。”

“你們狐妖不都是修成女身為多，像你這樣修個男身，又會洗衣做飯的真是奇了。”釋蓮看著白娟子包著的桃酥，慨嘆道，“你不知道啊？我聽方丈師父提過一次，師父是被一個老和尚從河里救起來的，一度是苦行僧，有一回到富商舍了一碗飯，卻冤禪師偷了他家的珍珠，禪師不認，那富商便說禪師忘恩負義將他打傷了。”

“這富商竟這般冤屈小師傅，小師傅竟不分辨？！”玉漓氣鼓鼓的，一錘在地上，陷了個大窟窿。“后來呢，還了小師傅清白沒有？”

“后來烏鴉來飲血，被富商誤殺，禪師才說是烏鴉吞了珍珠，剖肚發現珍珠果然藏于鳥腹之中。禪師慈悲為懷，為持佛戒不得殺生，故而再三緘默，到烏鴉死去才言出真相。”釋蓮捻一枚桃酥，“否則你早已魂破禪杖之下，哪里還有我們二人一同說話的光景。”

“釋蓮，你們和尚是不是不能娶親啊？”玉漓剝著韭菜，隨口相問，見釋蓮一時未答，又解釋道，“這幾日我通讀《佛所行贊》，佛祖釋迦摩尼不是便娶了耶輸陀羅，怎么當今的和尚竟都不娶妻呢？我便去查了典籍，不論是道教五戒還是大乘佛教五戒，也沒有一戒是戒娶妻，戒女色啊。你還這么小，自然更是沒碰過女色了。”

“出家人自是出了俗世，看破紅塵，豈有婚娶之理。”

“你小小年紀都沒入俗世，沒進過紅塵，何來勘破之說。”玉漓不急不緩，反唇相譏。

“你這妖狐，成日里竟琢磨些淫邪之道，我......我不與你說了。”釋蓮氣得滿面通紅，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釋蓮說的對。”空靈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如玉石之聲，“不蓄妻子者，使其事簡累輕，道業易成也。”

玉漓像被這聲音拘了魂，只會愣愣點頭，半晌才怯怯問道，“那佛陀？”

南嗔溫然微笑，“佛陀歷經男女之欲、權勢之誘，方才頓悟成佛，你方才說五戒之中不戒女色，卻不曉佛陀自知女色為淫邪之因，亂欲之果。”他轉而望向釋蓮，神色寂然。“釋蓮，讀經典籍不可斷章取義，不可以偏蓋全，你回去將《妙色王求法偈》抄十遍，明日來背與我聽。”

“是，禪師。”釋蓮施禮，二人目送南嗔合上禪室的門。

“《妙色王求法偈》是什么？”玉漓不急待的拽住了釋蓮的衣袍，“借我去謄寫一遍可好。”見釋蓮面不改色，接著道，“我還買了豆腐，明日給你們做餛飩吃。”

“罷了，我多抄一份與你吧。”釋蓮嘆了口氣，搖頭晃腦背誦著，漸行漸遠，“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