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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沈道玉記憶中自己是在湖邊醒來的,湖水清澈如鏡,但相當淺,淺得他甚至可以躺在水里。除此之外,他就沒什么印象了,只知道自己沒頭蒼蠅一樣在林子里亂轉,誤打誤撞闖進了過動猿的領地。

這點記憶說明不了任何問題。三月是枯水期,即使今年的雨季來得早些,當時橙華河的水位也不高,支流的湖泊更是如此。現在經過了兩個月雨水的補充,原本的小水潭也可能變成大湖。更糟糕的是,由于橙華河水系季節變化明顯,并不是所有湖泊都畫在了地圖上。

而且讓阿離感到棘手的是,這位沈先生到底要去找什么呢?他又要靠什么來辨別出那個地方呢?已經過了快兩個月,無論什么樣的痕跡都不可能保存下來,而倘若沈道玉真有在林中記路的本事,他也用不著自己來幫忙了。

翻看著地圖,阿離額頭上隱隱有細汗流了下來。他們已經在這附近轉了快一整天,找過了好幾個較大的湖泊,每次沈道玉都會在湖邊站好久,呆呆地凝望著湖水,然后搖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除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幾乎什么都沒有。他在找什么?他希望看到什么呢?阿離始終沒有開口詢問,他不太確定這家伙到底會不會解答。

是的,阿離有事情瞞著他,會來橙華森林絕不僅僅是為了幫沈道玉,他有自己的計劃,之前用杜娟姐來搪塞他,是因為現在還不能告訴對方。既然自己已經對沈道玉保密了,他自然也沒有理由再去窺探對方的秘密。如果沈道玉不愿意主動開口,那就說明他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阿離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保持適當的距離是很必要的。

當然,阿離有意無意地忽視了一種可能,那就是沈道玉其實并不忌諱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只是在各個湖泊之間輾轉的這個過程中,他忘記解釋了。

兩個人從清晨到中午,吃過壓縮餅干后,又從中午到傍晚,終于,在夕陽橘紅色的光輝中,沈道玉凝視著湖水中四周樹林和山丘的倒影,輕松地、坦然地、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

“找到了。”

這里有什么呢?平靜的湖水被微風吹起層層漣漪,間或有野生寶可夢在湖水中激起了浪花,順著沈道玉的手指看去,阿離看到了湖中心有一團隱隱約約的墨綠色的陰影,在水下發出了淡淡的熒光。

“我醒來的時候,看見湖中心有一個長滿青苔的石臺,臺子上供奉著一塊石頭,還系著注連繩。當時我完全沒有在意,但后來想想,在這種地方,一個系著注連繩的石頭本來就夠奇怪了,何況石臺都長滿青苔雜草叢生了,那塊石頭卻干凈得能反光。”

從望遠鏡里看,湖水下隱藏的石頭可能是水晶一類的東西,棱角分明,還很透明,最引人注意的是,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規律地發出輕微的光亮,所以阿離有些好奇地問:“你知道石臺上供奉的是什么?”

“我說過了,我對七代以前的數值了如指掌,動漫的劇情記得不多,但電影好歹是看過的。”

“能說人話嗎?”

“基拉祈在一千年間只醒來七天,其他時間都把自己封閉在沉眠之繭里,從設定上來說是這樣的。”

“所以這塊石頭就是那個沉眠之繭?”

“既然和基拉祈有關,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沉眠之繭了。”沈道玉聳了聳肩,說:“如果猜錯了,我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所以,你只是因為這么一個微小的可能性就跑到林子里來了?”阿離本來以為沈道玉會有些更切實際的想法,而不是這樣頭腦一熱的沖動,雖然他們一路走來,還沒有遇到過什么危險,但也是一直提心吊膽啊!

“還有另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沈道玉開始卸下自己的背包,準備下水,“我在那邊的世界明明是看到蘇醒的基拉祈了,還許愿了,還打開真實之眼了,可是到了這邊,卻只能看到一個沉眠之繭,難道我穿越過來用了好幾天?”

“這你問我呀?”阿離有些無奈地說著,幫助他卸下身上的裝備,沒多久,沈道玉連迷彩服都脫掉了,把繩子綁在自己的腰上,脫了鞋襪,只戴著頭盔,拿著一個長樹枝走下水。

“我去看一看。”頭盔上的手電打開了,一道光柱射向水底,隔著并沒有多深的湖水,將那個沉眠之繭照得清清楚楚。阿離將繩索綁在樹上后,戴上手套,踏在水里,雙手抓住繩索慢慢往前送著,看著沈道玉那副瘦弱的身板小心翼翼向湖中心走去,一邊向前走著,一邊用手里的樹枝試探著湖底的深度。就這樣,腳踝漸漸被沒過,然后是膝蓋、大腿、腰,一直到水位快要沒過他的胸口了,他扔掉累贅,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撲,往湖心游去。

“這里水還挺深。”阿離自言自語著,一手仍抓著繩子,另一只手舉起望遠鏡,聚焦到沈道玉身上。他只有一個腦袋露在水面上,已經游到了沉眠之繭的上方,踏水懸浮著,朝自己這邊招了下手,然后戴著頭盔上的防水鏡,一個猛子扎下去了。

阿離的兩只眼皮開始一起亂跳,心中漸漸升起了一絲不安,他咬著嘴唇低頭看了眼手里的繩子,緊繃繃的,看不出有什么問題,可心中的不安感就是越來越強烈。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背在身后的步槍,又摸了一下腰間的手槍,杜娟姐配給他的那把格斗刀沒有帶,這次在胸前別著的是一只平平無奇的匕首。阿離有些后悔沒有將那把刀帶過來,因為每當他緊張不安的時候,握著那趁手的刀柄,就會感覺杜娟姐仿佛站在他的身邊,摸著他亂糟糟的頭發,安慰他,鼓勵他,擁抱他,在他的前方阻擋著狂風暴雨,那個相對他來說已經十分矮小的背影,會讓他無比地安心。

眉心上突然產生了一種麻木感,令阿離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來,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突然沒來由地蹦出來四個字:大禍臨頭。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了手,向身后打了個手勢,他的暗影,那只藏身于灌木叢中警戒的,如今已經驚懼地炸毛了的索羅亞克跳了出來,呲著牙,狂吠著,猩紅的鬃毛根根倒立著,仰起脖子望向天空。

天光大亮,好像所有的黑暗盡數被驅逐了,世間只剩下光明,除了白色之外,不再有任何其他的色彩。阿離大叫著“擋下來!”頃刻間便回憶起兩個月前的那個深夜,在那個仿佛永無止境的深夜里,改變了所有人命運的一束光。

破滅之愿!

雙耳間盡是聒噪的蜂鳴,雙眼所見只有白茫茫一片,除了用身體擋在自己頭上的暗影以外,仿佛這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煢煢孑立,形單影只。這一切都和上次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自己的手中攥著一條繩子,繩子上傳來的瘋狂地搖動驚醒了他,也驚出了他一身冷汗。在這強烈的光輝中,手腳都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阿離咬緊了牙,拼命抓著手里的繩子,反身往肩上一背,弓起身朝反方向走著。這根繩子出奇地沉重,簡直像拴著一座星球,只不過往前走了幾步,阿離就已經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叫一聲,腰身死命地向前彎著,鼻子都快插進湖邊的爛泥里了。然而,隨著白光突然地消失,他肩上的一松,往前一個趔趄,整個人真的一跟頭栽了過去!

阿離慌忙回頭,發現這繩子好像刀割一樣齊刷刷斷掉了,心里叫了句“糟糕”,顧不得卸除身上的裝備,便抓著繩索撲進湖里。游到湖中心,一個猛子扎下去,阿離驚恐地看到,那塊水晶似的沉眠之繭正在發出耀眼的光芒,而那**的、臉色鐵青的、陷入昏迷的沈道玉,居然正被這塊石頭慢慢吐出!

簡直就像是破繭的蝴蝶。

第一個字是“愿”,愿望嘛,第一個字就該是“愿”啦,“希望”啦,“想要”啦之類的,這沒什么可奇怪的,無論讓誰來都得這么寫。

第二個字是“赤”,這就大有講究了。赤這個字,從大從火,大火為赤,火的顏色,即為赤色,越是兇悍的烈火,越是一片赤紅。或許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火焰,它的溫度太過炙熱,它的光芒太過耀眼,它沒有形狀,看得見,摸不著,所有想要嘗試的人都得付出痛苦的代價,尤其是失去了控制的大火,燒毀一切,吞噬一切,讓人避之不及。但人類不能沒有火,抵御了嚴寒,驅散了黑暗,創造了自然中存在的或是不存在的一切,火是文明的起點,是使人區別于野獸的力量,那些人類歷史上最璀璨、最偉大、最不可思議的奇跡,無一不是在火焰中誕生的。

第三個字,是“旗”。這個字來自于一個值得敬仰的人,他為了心中那個當時看來絕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放棄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舍棄了曾經擁有的一切,最終,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幸運的是,他并不是那個黑暗的時代中,唯一的逐夢者。

第四個字是個動詞:插,第五個字是個副詞:滿。沒什么可說的,更重要的是它的賓語,第六個和第七個字:環球。沈道玉是學歷史出身的,哪怕后來改為研究社會學,他也習慣于在歷史的覆轍中尋找答案。那個夢想曾經一度實現過,然后變質了,失敗了,破碎了。為什么呢?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在迫切地詢問著,孜孜不倦地研究著,想要從歷史的謊言中得到真相。

沈道玉不敢說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但他知道自己找到的至少是答案之一,或者說,至少可以排除掉一個錯誤選項,那就是,依靠少數人是不行的,依靠個別人更是不行的,人的命運,歸根結底,還是抓在自己的手中啊!

篝火搖曳出黑漆漆的叢林中魑魅魍魎的身影,夜空好像清澈透明的紫水晶,那忽明忽暗的星星就是水晶切面上反射的熒光,沈道玉覺得自己頭疼得要裂開,太陽穴前后的血管好像一根一根都突出來了,有規律地搏動著。

“你醒啦。”阿離在篝火上擺了飯盒,燒著開水,趁飯盒里的水還沒沸騰的時候,往里面倒了一小袋什么東西,頓時就有一股清香飄了過來。

“脫水蔬菜?”

“紫菜蛋花湯。”

沈道玉扶著樹干坐起來,胸口怦怦直跳,心慌不已,他抹著額頭上的虛汗,發現自己還是下水時的**樣子,只是身上蓋著大衣,一邊穿戴者,一邊問阿離:“我睡了多久?”

“幾個小時吧,現在是晚上十點。”

“真是麻煩你了。”

“沒事。”阿離把飯盒從篝火上取下,放在一塊比較平整的石頭上晾涼,微笑道:“我的工作不就是提供保護嗎。”

“我發生什么事了?”捂著腦袋,沈道玉細細回想著,仍覺得記憶中有一段空白,“我下水后,去檢查那塊沉眠之繭,然后光一晃,我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你?你差點兒被那塊石頭給吃了!”阿離現在想起來,只會覺得有些好笑,當時可真是把他嚇得差點溺水了,“怎么樣,被一塊石頭吞下去的感覺如何?”

“我想起來了。”

“嗯?”

“什么都想起來了。”

“你夢話可說了不少,雖然我聽不太明白。”

“你們被騙了,基拉祈根本就實現不了愿望。”

然而阿離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驚訝,他只是淺淺地笑笑,將已經不那么燙手的飯盒端給沈道玉,說:“實現不了就實現不了吧,人類什么時候依賴過萬能的許愿機?當它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又能怎么樣呢?”

“可是,可是,這樣的話,我就回不去了。”在木柴劈啪作響的燃燒中,堅強的面具漸漸化為灰燼,沈道玉雙手掩面,終于無法忍受這錐心的痛苦,先是低聲嗚咽著,然后啜泣著,最后失聲痛哭了起來,“我回不去了呀!我要老死在這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的夢想,再也實現不了了呀!我半輩子的努力,還有什么用啊!我到底為什么活到現在啊!”

阿離頹然地把飯盒放在他的腳邊,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這樣一個悲從中來的男人。哀莫大于心死,在所有的希望都已經斷絕,只能承受這無法改變的命運時,任何安慰和勸解都必然是徒勞的,阿離甚至無意去做哪怕一丁點的嘗試,他只是坐在沈道玉身邊,靜靜等待著他恢復平靜。

“有一個故事,你想聽嗎?”阿離說出這句話時,沈道玉已經停止了哭泣,巨大的窒息感使他不得不大口喘著氣,他淚眼婆娑地望著身邊的阿離,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這位朋友似乎有些陌生,陌生得可怕。

“不要安慰我。”他的聲音抽搐著,斷斷續續,讓人聽不清楚,“我不想聽。”

“這不是安慰。”阿離搖著頭,眼睛望著那清澈透明的夜空,在尋找著自己的回憶,“這不是安慰,這是一個秘密。”

阿離的聲音并未停止,他不再管沈道玉,以一種近乎自言自語的態度說著:“既然你告訴了我你的秘密,那我也該說說我的。”

“這個秘密,你是除了我父親外,全世界第二個知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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