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精靈寶可夢之聯盟往事
- 引子2020
- 4530字
- 2020-01-25 18:00:00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
象山村本應陷入沉睡,但仍有一處大院燈火通明,便是那郭氏宗祠。祠堂中的宴席早已撤下,一眾老人圍坐在方桌前,上首坐著郭逢春,身后站著他兒子郭大喜和幾個后生,那個郭老四也在此列。至于方桌邊的其他人,阿離印象中多少都在宴會上看到過,不過數量明顯縮水了。
阿離現在蹲在祠堂正門三層斗拱的頂端,輕松俯視著祠堂中開會商議的眾人,他本來以為既然今天是在祠堂中舉辦宴會,那總能找打點吃的,結果找了半天也就翻出來幾個窩窩頭,還讓他一度懷疑是不是備用的貢品。
貢品他是肯定不會動的,倒不是他迷信,而是這臺面上的東西是在太容易被發現,何況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放在那兒多久了。
“大先生,這不好吧!不管怎么說,這兩人也是對咱有恩,恩將仇報的事,俺可干不出來啊!”
開始了,開始了,阿離干脆一屁股坐在瓦片上,啃著窩頭,準備看戲。
“哎,我也不想呀!”郭逢春長長地嘆氣,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要不是他們撞破了這個事兒,我肯定不會同意對付他倆,誰要是敢下手我第一個收拾他!”他向前一揮拳,就仿佛眼前真的有個欠揍的后生似的,但接著話鋒一轉,變了:“可是誰叫他們撞破了,這就不是我郭家一家一戶的事情了,他們萬一說出去,那是全村人都跟著遭殃呀!”
“三先生壓不住嗎?”有人問道。
“難!”回答的還是郭逢春,奇怪的是,作為村子的保護傘,本應列席的郭懷秋卻不見人影,只聽郭逢春答道:“我那兒媳婦還是個二星,警察局都重視到什么程度了!特別派了十幾號人,要是讓人知道是在咱這里,那咱全村上下,能有一個好果子不?”
“可是,那個男的是四星,比二星還厲害,他要是在咱這兒出了事,警察不得更玩命找啊?”
郭逢春又長嘆一口氣,轉頭對自己的兒子說:“大喜,這是你惹出的事,一開始是你非要那媳婦的,現在的情況,你拿個主意吧。”
這老頭兒真有意思,喜酒喝得紅光滿面,出了事先往兒子身上推。阿離第一個窩頭已經啃完了,他覺得有點噎得慌,水壺里又沒有水,只好把剩下的窩頭塞進腰包里。哎,剛才怎么忘了這茬,應該順便接點水的。
“爹,要我看,四星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二星訓練師一點反抗都沒有就被咱拿下了,四星能有多大本事?你們是不知道,現在那些訓練師跟咱想的不一樣,都是繼承的等級,其實菜得要死,咱這么多人,還能怕他們?”
一番話說得眾人頻頻點頭,不乏應和者:“對呀,訓練師不就那么回事嗎!”
“不過,咱得想想計謀。”郭大喜摸著光禿禿的下巴說道:“咱不能在村里動手,現在那些警察都有破案技術,在村里一動手,萬一查出來,咱就完了。”
“那你的意思?”
“咱想個辦法把那男的帶出村,做掉,就地一埋,誰還能找出來!”
“咋能把個大活人帶出去啊?”
“下迷藥唄!咱先給他迷住,長了翅膀都飛不了!”
郭逢春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向桌上眾人問道:“各位意下如何?”
“好主意啊!”
“大先生真是教子有方!”
“大喜將來必成大事啊!”
阿離聽得有些撓頭,這個郭大喜有任何計劃嗎?怎么就成好主意了?這底下人怎么還一臉信服的樣子?既然都能下迷藥了,那干脆直接毒死他算了,干嘛還多此一舉啊?
“好,就這么定了。”郭逢春又一拍桌子,指揮道:“事不宜遲,大喜,你去安排人下迷藥,老四,你去召集人手,做事麻溜點,你不是瞧上那丫頭了嗎?表現好點,就給你當媳婦!”
郭老四就像已經被天降之喜砸中了似的,說話的聲音都激動地顫抖起來:“謝謝大伯!”
“還有大家伙兒也是,事成之后,咱平分他們的錢和裝備,四星訓練師啊,手里的寶可夢肯定值錢,到時候咱再轟轟烈烈地辦一場喜酒。都跟各家傳下去,這回要再不來,準沒他的份兒!”
“好!”
阿離搖搖頭,覺得實在沒意思,一翻身跳將下去,融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廣末平次郎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從胸膛里跳出來了。
大先生的院子這幾年他只來過一次,那一次是村中青壯像抗麻袋似的抬回了那個差點跑掉的姑娘,姑娘手腳都被麻繩捆得嚴嚴實實,嘴里的哭喊聲撕心裂肺,俊俏的小臉扭曲得像麻花。廣末并不在抬人的行列,事實上,哪怕他有這心思,也沒有人會允許他上手,他是被洶涌的人流裹挾著擠進院子的。
這個院子以往根本不許他進來,郭家宗法嚴密,放在平時,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但那天所有人都激動不已,根本就沒人管他。廣末鬼使神差地跨進院子,在不起眼的角落獨自蹲下,不知為什么,那天他就是不想離開這里,而且在眾人都堵在門口的情況下,他也沒法離開。
所以他順理成章地,就看到了郭大喜惡鬼一般猙獰著把那姑娘綁到磨盤上,然后掄起了那根長長的竹鞭。
這根竹鞭是郭家執行家法用的,廣末不止一次見識過它的威力。沾了水的竹鞭輕盈而堅韌,一鞭下去絕不出血,但能讓皮膚腫起老高。廣末聽著那姑娘殺豬似的慘叫,緊緊地抱住了頭,捂上了耳朵,他不想聽,不敢聽,他怕這樣的鞭子落在自己的頭上,哪怕他清楚郭大喜絕不會下狠手——他還要這女子給他生娃呢!
姑娘的嗓子沒多久就哭啞了,周圍人的叫好卻一浪高過一浪:“打死她,狠狠打!”“讓她敢跑!”“卸了她的腿!”“對,打斷腿!”
廣末平次郎雙目緊閉,大氣都不敢出,從他的角度,即使睜開眼睛,大概也只能看到如樹林一般黝黑的,沾滿泥巴的小腿。他聽著這些從指縫間漏出來的聲音,覺得簡直是群鬼的盛宴。
都是魔鬼,都是魔鬼,不是人,不是人!
他死命地捂住嘴巴,捂得自己都要窒息了,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他就像一只被貓鼬斬盯上的懶人獺,不管怎么拼命,也無法逃脫,只能寄希望于魔鬼一心享用美食,無暇顧及他這個又臟又臭的窮光蛋。
其實,擱在幾年前,他還真不是窮光蛋,爹死以前,家里好歹還有幾畝田地,日子難歸難,但總歸是給自己種地。可是,后來發生了什么呢?爹莫名其妙死了,田地賣給郭家了,自己卻連個媳婦都沒討過,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那點錢都去哪了?
哦,對對對,為了給爹治病,欠了一屁股債,這點錢哪夠用啊!
廣末心中升起一陣難以言表的酸楚,就像是有人狠狠揪著他的心臟,讓他快哭出來了。然而就在這時,他卻猛地睜開了眼睛,簡直如神明指引一般,被淚花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了一張深藍色的小卡片滾落在地上,被人們狂熱的腳步踩踏,幾乎就要埋進泥土里。
他死死地盯著這張卡片,生怕它會從視線中逃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回想當時,他一度以為一定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低語:“撿起來,撿起來,別放手……”
他不敢放手,如果讓郭大喜知道自己在他家偷走了自己的東西,這個后果廣末平次郎不敢去想。可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撿起來了,這張小小的藍色卡片他還是認識的,上面寫著“二星訓練師”幾個字。
他偷偷將這張卡片揣進懷里,又趁著沒人注意趕緊溜走,從那天起,他甚至不敢接近這棟院子。
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來了一對男女,都是訓練師,腰帶上的精靈球反射這夕陽,晃得他眼暈。
廣末現在有些懊悔,這對訓練師是來買食物的,當時想辦法把他們攆走就好了,可是那時候自己身上既沒有食物,也不可能給他們安排住處——他自己都是靠著大先生可憐,才能住在老院里,他可不敢隨便在院子里安排客人,哪怕這里曾經就是他家。
但要是當時就把他們弄走,是不是就沒有后面的這些事了?郭大喜神秘兮兮地把他抓到郭家的大院里,他以為是要打他,但郭大喜對他說的話,比大耳光子扇他還叫他難受。
今晚,就是今晚,多俊朗的小伙子,多漂亮的大姑娘啊,馬上就沒了!
“平次郎你聽著,我也不想干這種恩將仇報的事,可是沒辦法!誰叫他們撞破了,這已經不是我郭家一家的事了,他們萬一跑去報案,那是全村老小一起跟著完蛋!”
“三先生不是都壓住了嗎?不是說過肯定不會有事嗎?”面對兇神惡煞的郭大喜,這是廣末少有的反駁。
“屁!三叔管個屁的事,他就是個小警察!他頂多就是不往上面報,萬一那倆人直接捅到北橙華市局呢?萬一上面發狠了要查呢?這和咱往常買媳婦不一樣,這可是綁架訓練師,是大罪,是要坐牢,要殺頭的!平次郎,你也參與了,別以為你能逃得掉!”
“俺沒參加啊!明明是你非要干這一票的!”
“我要干的?我不是為了村里嗎?我是主犯,那你也是從犯!綁票的那天你在不在?喜酒你吃沒吃?這喜酒就是用我媳婦的錢辦的,不然你上哪找酒喝!你還敢說沒參與?”
“可是,可是……”
“平次郎,我知道你膽子小,不是跟你說了嗎?臟活我們來干,你就去把這點吃的送給他們,看著他們吃了就行。說話會不會?你就說來送點夜宵,就這點兒東西還是我從城里帶回來的呢,我都不舍得吃!放心,就是點兒迷藥,我還怕傷了那女的呢,我爹都打探清楚了,干凈著。老四一聽就嚷嚷著要她做媳婦,咱不是不知恩的人,老四以后會對她好的,全村人給她當牛做馬都行。那男的也是,我等他睡著了給他帶出去,來個痛快,一點兒都不帶疼的。”
“我,我怕啊……”
“別怕,別怕,平次郎你聽著,我是出門闖蕩過的,我有哪件事說錯過嗎?我出門是有收獲的,知道我這幾年在外頭,學會的最大的道理是什么嗎?”
“不,不知道。”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尸骸!”
他猙獰著說出這句話,在忽明忽暗的油燈下,簡直就像地府的閻羅。
解決大狼犬用的時間比想象中還長,但阿離不愿意冒險。其實應該再藏深一點,或者干脆找個地方把它埋了,如果時間足夠,阿離一定會這么干,而不是草草地把它扔進井里。
可惜偏偏就沒有時間,他剛剛放倒大狼犬,就聽到院外一陣吵吵嚷嚷,嚇得他一翻身也跳進井里,四面光滑的苔蘚幾乎難以攀住,阿離只好死命地扣住磚縫,即使如此,還是擋不住慢慢下滑。終于聽院子里的動靜消失了,又聽到房門開合的吱呀聲,阿離才松了口氣,從井里爬出來,十只手指簡直都要斷了一樣。
悄無聲息地爬上二樓,東廂房的窗欞上映出油燈下忽閃忽閃的人影,偷偷看去,郭大喜果然準備享受新婚之夜的激情。那新娘子一臉認命似的絕望,任由這粗野漢子脫下自己的衣裙,眼中淚光閃閃。然而就在郭大喜解開自己長衫的第一個扣子時,他突然皺著眉停下了。
“不對。”他低聲說著,從新娘的身上站了起來。
“不對。”他又低聲說了一句,兩眼直盯著窗外,阿離無法確認自己的身影能不能被玻璃的反光擋住,只好側身站在墻邊,豎耳聽著。
“不對!”他第三次喊起,高聲大叫著,屋里頓時噼里啪啦一陣混亂,阿離趕緊攀著屋檐跳上了房頂。
只見郭大喜拉開房門,急匆匆地跑出來,蹬蹬蹬爬下樓,站在院子里大喊:“大寶,大寶!”
沒有任何回應,倒是正房亮起了燈,沒過一會兒,房門打開,一個披著外衣的老太太舉著油燈鉆了出來:“咋了大晚上的不睡覺?”
“娘,你看到大寶了嗎?”
“大寶?狗窩里沒有?”
郭大喜徑直往院子的角落走去,然后搖搖頭,回身從母親手中接過油燈,“平次郎來咱家,大寶一聲都沒叫喚,太不正常了。”他又返回狗窩,借油燈一看,驚恐地叫了出來:“怎么回事!”
阿離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自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里一定留有一灘血跡,說不定還冒著熱氣。卻見郭大喜俯下身子在狗窩邊仔細觀察一番,又舉著油燈圍著院子轉了幾圈,突然間想到了什么,探頭往井里一望,大罵一句:“操!”
然后他猛地轉身,三步并兩步地跨上樓梯,撲進屋里。幾乎與此同時,就聽見女人的尖叫聲響起,混合著郭大喜的怒罵,在這寂靜的夜里激起驚濤。
“臭娘們,他們來找過你了,是不是!”
“我什么人都沒看到!”
“肯定給你塞東西了,對不對!”
“沒有,沒有!”
“你他媽藏哪了!把衣服脫了!”
“啊!救命啊!殺人了!”
阿離深吸一口氣,死命咬著嘴唇,最后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營救失敗的事實。運氣真差,看著漸漸聚積在月色下的烏云,他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