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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喜歡做的事而勉強去做,即違反原則。”

小胡吃驚了,“你從不做不喜歡做的事?”

“從不。”

“周小姐,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幸運的人,我們天天在做不得不做非常煩瑣討厭的事。”

如心笑笑,“我知道。”

“你想必有足夠條件那樣清高。”

“我比較幸運,不過,最要緊的是,我對生活要求甚低,所以可以悠游地過日子。”

“你真是奇特!”

如心笑了,“知足常樂。”

小胡看著她,十分欽佩。

“多謝你讓我開了眼界。”

“周小姐,請問什么時候到敝公司來簽合約?”

“我打算先與一位做測量的朋友商量過再說。”

“呵,是我行家。”

“可是,真巧。”

“幾時介紹我認識。”

“有機會再說吧。”

在今日,任何一個行業都可以推廣、宣傳、促銷,緣緣齋招牌也可以用霓虹燈圍起來,搞得晶光燦爛,請明星議員為新店剪彩,由周如心攜同各式古董上電視現身說法……

若想在今日搞出名堂,非如此不可。

不過如心并不希冀得到名望。

在這地窄人多的都會中,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五分鐘名人,如心無意成為他們一分子。

那天傍晚回到家,傭人來開門,呶呶嘴,“有客人。”

一看,是許仲智到了。

他笑著迎上來,“剛好有便宜飛機票,我乘機便來了。”

他分明昨日一掛上電話便趕到飛機場去。

“行李呢?”

“已經拿到客房里去,打算打擾你幾天。”

如心坐下來,無限惘悵,“緣緣齋被逼遷,要不關門大吉,結束營業,要不重整旗鼓,大展鴻圖。”

“你選擇哪一題?”

“把店關掉一了百了,只怕對不起姑婆。”

“那么另外找間店面。”

“新鋪都是在豪華商場里,一旦洗濕了頭,有得好煩,燈油、火蠟、伙計、人工加在一起非常可觀,我并非生意人才,不擅理財,只怕虧蝕。”

“我明白。”

如心苦笑,“你看衣露申島多好,住在島上,什么都不必理會。”

所以那位富商王先生想盡辦法也要搬到島上居住。

“讓我幫你分析。”

“勞駕。”

“這一門生意是你姑婆的精神寄托。”

“正是。”

“姑婆已經去世,店交給你繼承,當然任由你打發,無論作何選擇,姑婆想必體諒,你不必過意不去。”

如心說:“萬一姑婆要回來的話,緣緣齋己不復存在,又怎么辦?”

許仲智一怔,隔幾秒鐘才說:“她怎么還回得來?人死不能復生,她永遠不會再來。”

如心走到窗前,緩緩說:“那么,苗紅又為何頻頻回到衣露申島上?”

許仲智站起來,鄭重地說:“如心,那只是你的幻覺。”

“啊,”如心微微笑,“是我的衣露申。”

“一點不錯。”

“不,仲智,你太武斷了,我肯定我在島上見過苗紅。”

“如心——”

“不然,我怎么會知道她的故事。”

“如心,她的故事,由你一步步尋找資料及推理所得。”

“可是那些細節……”

“那是你的想象力。”

“當真那么簡單?”

“如心,不要想到其他事上去。”

如心仍然微笑,“我不止一次在島上與苗紅交談。”

許仲智憐惜地看著她,“你疑心生暗魅了,如心。”

“仲智,在這件事上我倆永遠無法獲得共識。”

“那么轉移話題。”

“你在說姑婆不會介意我結束營業。”

“可是你將學無所用。”

如心答:“我不過只懂皮毛。”

“那就關了店算數,到溫埠讀書,長伴我左右。”

這是個好辦法,無奈如心戀戀不舍。

“舊鋪可以賣這個價錢。”

許仲智一看數目字,怔住,“周如心,你真是位有錢的小姐。”

如心笑,“我想我是,所以打算捐助孤兒院。”

“你自是個善心人,不過也要留些給兒女。”

“言之過早。”

“嘿,三十五歲之前你起碼添三名吧。”

如心笑不可抑。

她進廚房去泡杯好茶,出來之際,發覺許仲智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熟。

她捧著茶走到姑婆房間去。

過一會兒,她輕輕坐在床沿。

她低聲說:“姑婆,你要不要同我說話?苗紅與我溝通,全無問題,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應該如何處理緣緣齋。”

她嘆口氣,回到小臥室看電視新聞。

公寓里靜寂無聲,如心閉上眼睛。

“是,你的確有接觸另一世界的本事。”

誰?是姑婆嗎?如心不敢睜開眼睛,全神貫注,集中精神,“姑婆,你有話要說?”

姑婆輕輕嘆口氣,“勿以緣緣齋為念。”

“是,姑婆,我明白了,多謝你的啟示。”

“那就好。”

“姑婆,請問你,許仲智——”

姑婆的聲音帶著笑意,“不,還不是他,他是個好孩子,卻不是你那個人。”

如心有點靦腆,“我太好奇了。”

“女孩子都關心這件事。”

如心不語,感覺上姑婆正在走遠。

她脫口叫:“姑婆!”

“如心,醒醒。”

叫她的是小許。

如心睜開眼睛,“我并沒有睡著。”

“是嗎,我聽見你在夢中叫姑婆。”

如心不語,許仲智,你總不相信那些都不是夢。

她說:“我打算出售舊鋪,結束營業。”

“我也猜你會那樣做,你對名利一點興趣也無。”

“有,怎么沒有,白白賜我,歡迎還來不及,不過,如要我付出高昂代價去換取,實在沒有能耐。”

“你將前去與妹妹會合?”

“的確有此打算。”

“那可真便宜了我。”

如心笑,這小子越說越直接,好不可愛。

“早點休息。”

“你也是。”

姑婆說不是他,如心當然相信姑婆。

如心黯然,不知那個他將是誰,如心一向是個小大人,換一個比較天真的女孩,也許會以為將來的人必定更好,不,如心卻知道不一定。

她對許仲智已相當滿意,如果是他,順理成章,再好沒有,大可發展下去……

如心吁出一口氣,睡著了。

翌日,她通知那位胡先生,愿意出售緣緣齋鋪位。

剛巧有位老主顧上門,知道消息,遺憾不已。

“真沒想到一家家老店會像老人那樣相偕壽終正寢。”

如心甚為歉意。

“你很不舍得吧?”

“無可奈何。”

“周小姐,請幫個忙,看看這只碟子。”

如心嗯了一聲,“葉太太,這是英國十八世紀邁臣磁器廠出品,背后有著名雙劍標志。”

“什么,是英國貨?”

“正是,你看,碟上月季花由手繪而成。”

“崩口可以修補嗎?”

“我盡量試一試。”

“是英國貨,不值什么錢吧。”

如心笑,“錯了,葉太太,此碟若無暇疵,可值五千余英鎊,即使有缺點,也還是收集者的寵物,可拍賣至三千鎊,用來送禮,十分體面。”

“謝謝你,周小姐。”

“葉太太,你下星期三來取吧。”

客人告辭。

如心端來椅子,站上去,摘下天花板上一盞古董水晶燈,它在搖晃之際發出細碎叮叮聲。

她用許多層報紙包好,用紙箱把它裝好,將來,她會把它吊在工作間,伴著她。

姑婆置這盞燈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買回來時纓絡掉了一半,水晶上全是灰塵,得一顆顆洗凈抹干重新用銅線串好。

老傭人一見,立刻板面孔,“我不理這個,我沒空。”

如心卻不怕,她把水晶浸在肥皂水中,逐粒洗刷,逐顆拼串還原,所缺部分到處去找來補回,不過也花了三四個月,才能將燈掛上天花板。

這時,每個人都噴噴稱奇,“好漂亮的燈,從何處買來,歐洲嗎?”

在舊貨店花三十大元買來。

今日,它己可以退休。

姑婆問:“你喜歡水晶吧?”

如心意外,“我花了百多小時修理它是因為我以為你喜歡它。”

“不!我以為你喜歡它。”

婆孫二人大笑。

若沒有姑婆收留她,她那略為孤僻的性格一定不為家人所喜,誰有那么多的工夫來試圖了解她,她的青少年期必定寂寞不堪。

可幸遇見姑婆。

稍后,胡先生帶著見證律師到緣緣齋來。

如心意外,“我可以到你寫字樓。”

“怎么好勞駕閣下呢。”

這樣精明能干的年輕人在都會中是很多的吧。

如心簽好文件。

他松出一口氣,“我們應該慶祝。”

如心看在眼內,笑笑說:“你原先以為我這里會有阻撓吧。”

“實不相瞞,周小姐比我想象中年輕及合理。”

“恭祝你大功告成。”

小胡剛想說話,玻璃門被推開,進來的是許仲智,如心為他們介紹。

“一起吃午飯可好?”

如心婉拒,“你們去吧,我還要寫一段結業啟事貼在門口。”

小胡不假思索,“等你好了。”

他不見得對每個小業主都那么體貼。

許仲智心中有數。

如心坐下來,寫了一段啟事。

兩個年輕人一個站東一個站西,并無交談,各管各看著街外風景。

小胡說:“我來幫你抄一遍。”

如心意外,“你擅長書法?”

“過得去,臨過字,會寫。”

他立刻用毛筆把啟事抄好,楷字寫得甚為端正,然后貼在玻璃上。

如心隨手把聘人啟事撕下。

“這一行很難請得到人。”

如心點點頭。

許仲智吃虧了,他完全看不懂中文,對內容一無所知,可是他懂得不動聲色。

“來,走吧。”

如心帶著兩個男生到附近相熟的館子去。

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少年的她來見姑婆,就在這間飯店吃早點。

“愛喝豆漿嗎?”

“還可以。”

“愿意跟姑婆住嗎?”

“愿意。”

那時真有點害怕,覺得姑婆高深莫測,光是年齡,已經是個謎。

真沒想到以后會與姑婆那么投契。

老師問:“是你媽媽嗎?”

“不,是我姑婆。”

“呵,那么年輕?”

是,她看上去的確年輕,可是一顆心洞悉世情,無比智慧。

一頓飯時間,如心都在懷念姑婆,腦海里都是溫馨回憶,三個人都沒說話。

飯后如心回家,叫在她家作客的許仲智不要打擾她。

她覺得這是把結尾寫出來的時候了,她走到書桌前坐下動筆。

苗紅已經病重,可是醫生給她注射麻醉劑,她不覺痛苦,如常生活,下午睡醒,喜歡玩撲克牌。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但是異常鎮定。

母親節,女兒在身邊,難得的是黎旭芝也來送上康乃馨。

趁碧珊走開,旭芝輕輕說:“爸爸讓我問你,可要我伯父前來看你?”

苗紅抬起頭。

旭芝怕她聽不清楚,重復說:“爸是指黎子中。”

苗紅點點頭,“我知道。”

旭芝靜候答案。

苗紅吁一口氣,“不,不用了。”

旭芝大為失望,“為什么?”

苗紅看著窗外,“我與他無話可說。”

“不必故意講什么。”

“黎子中可是想見我最后一面?”

“他沒有提出來。”

苗紅微笑頷首,“你爸太好心了,不,我們不想見面。”

“你肯定嗎,阿姨?”

“我當然肯定。”苗紅神色不變。

“多可惜。”

苗紅笑了,“要見早就可以見面,何必等到今日老弱殘兵模樣方找機會訴衷情。”

黎旭芝不語,黯然神傷。

崔碧珊返來見此情況大為詫異,“旭芝你同我母親說過些什么?”

苗紅抬起頭,“旭芝問我尚有什么心愿。”

碧珊一聽,紅了雙眼,“旭芝誰要你做好人。”

苗紅若無其事說:“未嘗心愿甚多,要待來世方能逐一完成,一生像似太長,卻又太短,待搞清楚有何心愿,二十一年已經過去,那么四十歲之前若不匆匆把所有該做或不該做之事做妥,之后也無甚作為,所以人人不夠時間,既然如此,有未了心愿也稀松平常。”

“有無比較簡單,我們又可以做到的事呢?”

苗紅想了一想,“有。”

“請說。”

“我想把骨灰寄放在衣露申島。”

碧珊那時還是第一次聽到那個島名,“什么,什么地方?”她異常詫異。

旭芝朝她使一個眼色,“一會兒我同你說。”

碧珊垂頭不語。

原來旭芝卻知道其中因由,有時自己人反而蒙在鼓里。

旭芝回去見伯父,說了苗紅的最后愿望。

“不,”她對黎子中說,“她覺得沒有見面的必要。”

黎子中點點頭。

半晌他問:“她仍然漂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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