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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又不見你如此。”

“我?我根本不合時代節(jié)拍。”

“崔碧珊與黎旭芝過幾日就要走了。”

如心笑笑,“我打算返島上休息。”

“我送你。”

“你幾時回公司上班?”

許仲智有點不好意思,“下星期,公司等人用,一直催我。”

如心說:“像你這般人才,何必在此耽擱,如有意思,不如返大都會找間測量行工作,前程無限。”

許仲智大奇,“如心你怎么會說出這番話來?”

如心微笑,“可見我也可以十分經(jīng)濟(jì)實惠,實事求是。”

“不不不,我心甘情愿在此過比較悠閑的生活,留些時間自用,對我來說,名利并非一切,我并不向往名成利就,凡事最要緊的是高興。”

如心看著許仲智贊賞地微笑。

“我想,我會一輩子做個無甚出息的窮小子。”

如心幾乎沒沖口而出說,“不要緊我有錢”。

幸虧忍得住口。

回到島上,如心很早休息。

這還是她來到島上第一次睡得這么好。

也許黎子中與苗紅都明白她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不再來入夢。

但,那真的是真相嗎?

第二天一早就下毛毛雨,如心醒來推開窗望去,只見池畔站著一麗人。

噫,這究竟是夢是真?

那女郎穿著紗籠,長發(fā)攏在腦后,身形苗條,如心脫口叫:“苗紅!”

苗紅聞聲抬起頭來,向如心笑,“下來呀。”

如心像以往的夢境一樣,往樓下跑。

這次千萬不要叫誰來打斷這個夢才好。

她順利地奔到池畔,心中竊喜,噫,今天真好,沒有人前來把她喚醒。

如心叫苗紅,“到這一邊來。”

細(xì)雨打在如心臉上,感覺到絲絲涼意,這夢境一切都像真的一樣,十分清晰。

苗紅繞過來,“如心,你醒了。”

如心抬起頭來,看著苗紅。

她張大了嘴,這哪里是夢境,這是真情況,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苗紅,卻是崔碧珊。

如心發(fā)愣。

崔碧珊訝異,“如心,你為什么失望,你以為我是誰,你又在等誰?”

如心一時說不出話來。

過一會兒,她為自己失態(tài)感到抱歉,崔碧珊穿著時下流行的紗籠圍裙,由西方時裝高手設(shè)計。

如心終于說:“我以為是苗紅。”

崔碧珊說:“即使我倆相似,你也并無見過她。”

如心笑笑,“我見過她多次,她時時入我夢來。”

這還是崔碧珊頭一次露出黯然之色,“這么說來,她似乎關(guān)心你多過關(guān)心我。”

“不,碧珊,我所夢見的苗紅,都是年輕的,那時你還沒出生。”

崔碧珊笑出來,“你看我們,好似真相信人的靈魂會回來探訪故人。”

如心沉吟,“我不會說不會。”

“但也不能絕對說會。”

“來,我陪你在這島上走走。”

“打擾你了。”崔碧珊說,“我到的時候你還沒醒。”

“時間是許仲智安排的吧?”

“他辦事十分細(xì)心。”

打著傘,走到島另一邊,如心指一指,“骨灰就放在那邊。”

“環(huán)境這樣幽美,難怪母親有此遺囑。”

如心頷首。

“在島上生活的一段日子,始終叫她難忘。”

如心答:“我想是。”

“可是這島已經(jīng)易主,我不得不把它領(lǐng)回去。”

“她會贊成的。”

如心推開工作間門,向那銀盒指了一指。

崔碧珊收斂笑意,恭敬小心地捧起盒子。

忽然之間,這年輕的女郎感慨了,“想想他朝吾體也相同,還有什么好爭的。”

如心輕聲答:“根本是。”

所以她同意許仲智的看法,做人最要緊是開心。

如心還有一個非問不可的問題,“碧珊,你父親不反對你母親的遺囑嗎?”

崔碧珊很爽直,“他無從反對起,況且,彼時他們分手也有一段日子了。”

如心又得接受一個新的意外,“他們分手?”

“是,我十五歲那年,他們決定離婚。”

如心愣往,她真沒想到苗紅的感情生活一層一層猶如剝洋蔥,到最后仍有一層。

“有無再嫁?”

“沒有,她與父親仍維持朋友關(guān)系,彼此關(guān)懷。”

“那為什么要分手?”

崔碧珊笑笑,“總有原因吧。”

如心進(jìn)一步問:“你認(rèn)為是什么?”

崔碧珊答:“我不清楚,為著不使他們難堪,我從來不問。”

如心驟然漲紅了臉。

崔碧珊笑,“不,我不是說你,你別多心。”

“對不起,我實在太好奇了。”

崔碧珊與如心在池塘邊長凳坐下來。

她們聽見蛙鳴,空氣中洋溢著蓮花清香。

碧珊發(fā)現(xiàn)新大陸,“我此刻才理解為什么母親與你會喜歡此島。”

如心笑笑,“還有一家臺灣人,不知多想我出讓此島。”

此時如心攤開手掌,那種拇指大的碧綠色小青蛙跳到她掌心停留一會兒才躍回水中。

碧珊嘖嘖稱奇。

不知名的紅胸鳥就在樹頂唱個不停。

碧珊問:“有夜鶯嗎?”

“晚上我沒有出來,肯定少不了它們。”

“多美!”

“年紀(jì)大了我或許會來終老。”

“不,如心,老人住旺地,這里只適合度蜜月用。”

如心笑了,碧珊言之有理。

如心抬起頭,樹蔭中仿佛人影一閃,她幾乎脫口而出,黎先生,是你嗎?

那邊碧珊說:“父親也始終沒有再婚。”

如心點頭,“看他們多么愛你。”

“如心,你真是聰明,其實那時我還小,即使他們再婚,我也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可是為著給我最多關(guān)懷最多時間,他們雖然分手,卻還似一家人。”

“那為何還要分手?”

碧珊說:“我也覺得奇怪。”

她們聽到輕輕一聲咳嗽。

原來樹蔭中真有人。

許仲智自樹叢中走出來,“打擾你們了。”

碧珊笑道:“我也該走了。”

一行三人朝原路走回碼頭。

碧珊捧著母親的骨灰,站在船頭,與如心道別。

“請與我維持聯(lián)絡(luò)。”

“一定會,我很慶幸得到一個這樣的朋友。”

船緩緩駛離碼頭,碧珊衣袂飄飄,向他倆擺手。

如心目送游艇在地平線消失。

許仲智說:“我有碧珊的地址電話。”

不知不覺,他已開始為她打理生活細(xì)節(jié)。

“臺灣客人說,租借也無妨,不過要訂一張十年合約。”

“什么,”如心笑,“那么久?”

“我也如此驚嘆,不過,他卻說:‘呀年輕人,十年并非你想象中那么長,十年彈指間就過去了,不要說是十年,半個世紀(jì)一晃眼也就溜走。’”

如心頷首,“這是他們的經(jīng)驗之談。”

“我粗略與他們談過條件,像全體工作人員留任,不得拆卸改裝建筑物,不得砍伐樹木等,還有,每年租金增加百分之十五。”

“那很好。”

許仲智很高興,“那么,我去擬租約。”

“他會把島叫什么。”

“崇明島。”

“想當(dāng)年他在崇明一定度過非常愉快的童年。”

“一點不錯,他同我說及祖父母是何等愛惜他,訂做了皮鞋專給他雨天穿著上學(xué)等等,現(xiàn)在他也是別人的祖父,長孫在史丹福讀化工。”

“他們那一代的故事多半動人。”

“有大時代做背景,自然蕩氣回腸。”

“黎子中那代也還好,至少可以任性地談戀愛。”

許仲智搔搔頭皮,“我們最慘,不得越雷池半步,人人要在學(xué)業(yè)或事業(yè)上做出成績來,競爭太強(qiáng),閑余時間太少,非人生活。”

如心笑得彎下了腰。

他們回到屋內(nèi)吃了頓豐富的午餐。

許仲智說:“我得出去辦點事。”

“請便。”

“假如你決定留下來,請告訴我。”

“我會考慮。”

如心忽然出奇地想念緣緣齋。

離開那么長一段日子,店鋪一定蒙塵,門前冷落,舊客不知可有在門前徘徊?

她想回去。

可是許仲智卻希望她留下來。

那么,先回去再說,待聽清楚自己的心聲,再作任何重大的決定吧。

馬古麗站在書房門外,好像有話要說。

如心微笑地看著她。

“周小姐,你可要走了?”

如心點點頭,“我還年輕,有許多世俗的事務(wù)要辦。”

“我們明白。”

“新租客會比我更懂得欣賞此島。”

“我們也聽許先生這樣說過。”

“他們每年會來往上一段日子,最多約三兩個月左右,你們?nèi)粲胁粷M,盡管向許先生交涉。”

“不會有什么不滿。”

如心笑笑,伸個懶腰。

“周小姐,你請休息一會兒。”

奇怪,從前一向無睡午覺的習(xí)慣,是島上醉人花香使她巴不得去尋個好夢。

她打開窗戶,聽到沙沙的浪聲。

而夏季稠密的橡樹葉在風(fēng)中總是像翻來覆去地復(fù)述某些故事。

在這個叫衣露申的島上,人的遐思可以無限量伸展出去,走到想象力的盡頭。

如心伏在客床上睡著了。

耳畔全是絮絮語聲。

誰,誰在說話,誰在議論紛紛?

朦朧中過來的人好像是姑婆。

她笑道:“怎么就丟下緣緣齋不理了,年輕人沒長心。”

不,不——

“一百年也就輕易過去了,你要珍惜每一天每個人。”

“是是是。”

“姑婆十分掛念你。”

如心落下淚來,“我也是,我也是。”

“你很聰明,很會做人,姑婆相當(dāng)放心,你與家人比從前更為親密,這是進(jìn)步了。”

如心哽咽地想說話,只是力不從心。

“你別盡忙別人的事,而耽誤了自己,姑婆有你,你又有誰?”

如心忽然破涕而笑,姑婆就是姑婆,到底是老派人,凈擔(dān)心這些事。

姑婆嘆息一聲,“孩子就是孩子,一丁點至今,淘氣不改。”

“姑婆,姑婆。”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如心想起當(dāng)年姑婆把幼小的她領(lǐng)回家去養(yǎng)的情形。

姑婆家有洋房汽車司機(jī)傭人,環(huán)境勝父母親家百倍,可是她晚晚都想回到自己的那張小小鐵床去睡。

后來比較懂事了,不那么想家,也不大回去,就把姑婆的家當(dāng)作自己的家。

此刻又十分想回緣緣齋。

她欲重操故業(yè),回到店堂,企圖彌補(bǔ)那些一旦破裂像感情一樣其實裂痕永遠(yuǎn)不可磨滅的瓷器。

為什么不呢?聊勝于無,強(qiáng)慰事主之心。

如心醒來之際臉帶微笑。

她悄悄收拾行李。

一只箱子來,一只箱子去,多了一疊原稿,與幾段不用裝箱的友誼。

故事結(jié)尾仍然需要修改,不過不忙這幾天做。

苗紅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真的要慢慢描述,可寫文十年八載,可是用幾句話交待,也不是不可以。

如心在報上讀過一位名作家的心得,他說:“沒有什么故事,不能以三句話講完。”

那么,該用哪三句話說苗紅的故事呢?

如心覺得她的技巧還沒有那么高超。

第二天,她告訴親友她要回家。

妹妹們忙于投入新生活,并無不舍之意,反正來來去去,不知道多么方便。

倒是許仲智,有點黯然。

他不能解釋心中不快自何而來,總不能立刻向周如心求婚,請她留下來落籍,他的收入僅夠一人使用,尚未有能力養(yǎng)妻活兒。

還有,二人亦未有充分了解,求婚太過孟浪。

他不舍得她走只是人情。

“如心,今日可簽妥租約。”

“好極了。”

“臺灣客人正在列治文督工興建商場,過兩日也該走了。”

來到律師處,客人已早在等候。

“周小姐,敝姓王。”

“王先生,幸會。”

想他在商界一定赫赫有名,可惜周如心全然不懂生意,但猜想用幸會二字總錯不了。

“周小姐,君子成人之美。”

如心唯唯諾諾。

“真沒想到世上有一處地方,會那么像我崇明故居。”

如心不由得說:“此刻回崇明島也不是那么艱難的事。”

“可是,周小姐,你大抵沒有回去看過吧,同以前不一樣了,我并不適應(yīng)。”

如心不語。

其實她知道崇明島在何處,它的緯度與衣露申島相差起碼十五度以上,氣候植物都有距離,可是既然王老先生愿意覺得像,就讓他那樣想好了。

“那時生活真無憂無慮,我家世代造船……”聲音低下去,隨即又振作,“不去說它了,周小姐請原諒老人嘮叨。”

大筆一揮,簽下合同。

如心笑,“我代表兒童醫(yī)院謝謝你。”

“呵,捐慈善機(jī)構(gòu),好好好。”

皆大歡喜。

如心往飛機(jī)場時間己到。

許仲智說:“我送你。”

“勞駕。”

衣露申島婢仆成群,其實不必他出馬,由此可知她也有不舍之意。

許仲智又精神起來。

到了飛機(jī)場,他再也不必忌諱什么,拉緊如心的手,為她送行李進(jìn)關(guān),替她買報紙雜志,服務(wù)周到,到最后,他吻她的手背道別。

如心輕輕說:“說不定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等你。”小許毫不猶疑地說。

如心微笑,“等多久?”

“比你想象中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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