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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路上
  • 杰克·凱魯亞克
  • 2855字
  • 2020-01-13 18:40:41

08

當時大家剛開始策劃一場去山區的空前絕后大旅行。事情始于那天早晨,但我接到一個電話,事情變得更加復雜——我在路上認識的朋友艾迪,他打電話想碰碰運氣,他記住了我提到的幾個人名。這下我有機會要回我那件襯衫了。艾迪和女朋友住在科爾法克斯大道的一幢屋子里。他問我知不知道哪兒能找到工作,我叫他過來,因為我覺得迪恩肯定知道。迪恩匆匆忙忙趕到,梅耶和我正在湊合吃早飯。迪恩連坐都不肯坐。“我有一千件事情要做,其實都沒時間帶你去卡瑪戈,咱們就快走吧。”

“等一等我路上的哥們兒艾迪。”

梅耶覺得我們這么趕時間很可笑。他來丹佛是為了從容不迫地寫作。他和迪恩說話時可謂敬畏有加。迪恩卻渾然不覺。梅耶會對迪恩這么說:“莫里亞蒂,據說你同時和三個姑娘睡覺,有這回事嗎?”迪恩在地毯上倒著腳說:“哦,對,對,就是這樣的。”他低頭看手表,而梅耶從鼻孔里出氣。跟著迪恩跑來跑去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梅耶堅持認為他是白癡加傻瓜。當然他并不是,我很想通過某些辦法證明給所有人看。

我們和艾迪會合。迪恩對他同樣不理不睬,我們一起坐電車穿過大中午炎熱的丹佛去找工作。想到工作我就心煩。艾迪和以前一樣說個沒完沒了。我們在市場找到一個人愿意雇我們倆,從凌晨四點一直做到下午六點。男人說:“我喜歡樂意工作的小子。”

“那你可算找對人了。”艾迪說,但我不怎么確定。“那我就不睡覺了。”我做出決定。有那么多其他有意思的事情等著我呢。

第二天凌晨,艾迪到崗了,我沒有。我有床睡覺,而梅耶買了食物填滿冰箱,交換條件是我做飯和洗碗。另一方面,我摻和到了所有事情里面。一天晚上,羅林斯家開了個盛大派對。他們的母親出城去了,雷·羅林斯打電話給他認識的每一個人,叫他們帶上威士忌,然后他翻遍他的號碼簿找姑娘。磨嘴皮子的事他基本上全交給了我。來了一大幫姑娘。我打電話給卡羅,問迪恩在忙什么。迪恩凌晨三點要去卡羅家,派對結束后我也去了。

卡羅的地下室公寓在格蘭特街一幢古老的紅磚房屋里,旁邊有座教堂。你要走進一條小巷,爬下一段石階,打開一扇古老的開裂木門,穿過一個某種地窖,最后才能來到他的木板門前。他的房間像是給俄羅斯圣徒住的:有一張床,點著一根蠟燭,石墻被潮氣弄得濕漉漉的,有一幅他自己胡亂繪制的狂野圣像。他給我念他的詩,詩的標題是《丹佛的無風帶》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1926—1997)在丹佛和尼爾·卡薩迪(Neal cassady,1926—1968)與杰克·凱魯亞克待在一起,他手抄這首詩送給凱魯亞克,詩句中的Sad paradise看上去像Sal paradise,凱魯亞克據此給本書的主人公起名。。卡羅凌晨醒來,聽見“淫蕩的鴿子”在地下室外的街道上嘰嘰喳喳,他看見“哀傷的夜鶯”在枝頭打盹,它們讓他想起他的母親。灰色的裹尸布籠罩著城市、山巒——巍峨的落基山脈,你在城市任何角落向西望去都能看見——只是“紙漿模型”。整個宇宙都那么瘋狂、扭曲和極度陌生。他筆下的迪恩是“彩虹之子”,陽具造成的痛苦永遠折磨著他。他將自己寫成“俄狄浦斯·艾迪”,不得不“清理窗格上的泡泡糖”。他在地下室抱著一本巨大的日記本寫作,記錄每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迪恩做的每一件事和說的每一句話。

迪恩按時間表趕到。“一切順利。”他宣布,“我要和瑪麗露離婚,和卡米爾結婚,帶她去舊金山生活。但在此之前,你和我,親愛的卡羅,要先去得克薩斯,找到老公牛李。我從沒見過的那位老哥,但你們倆成天跟我說他,然后我再去舊金山。”

接下來他們開始辦正事。他們盤腿坐在床上,直視彼此的眼睛。我躺在旁邊的椅子里,從頭看到尾。他們從一個抽象觀點開始討論,彼此提醒對方,還有另一個在紛亂俗事中被遺忘的抽象觀點。迪恩道歉,并保證他會回到那個話題上,他算是做到了,同時舉出例證。

卡羅說:“就在咱們過瓦茲街的時候,我正想跟你說我對你癡迷于侏儒賽車的看法,就在那一刻,記得吧,你指著那個褲子特別寬松的老流浪漢說他看著特別像你父親。”

“對,對,我當然記得。不僅如此,但事情開始于我自己一連串的念頭,特別瘋狂的事情,我非得告訴你不可,我忘記了,現在你只需要提醒我想到……”于是兩個新的觀點誕生了。他們翻來覆去討論這些。然后卡羅問迪恩他是否坦誠,尤其是迪恩是否從靈魂最深處對他坦誠以待。

“你為什么又提到這個?”

“還有最后一件事情我想知道——”

“但是,親愛的薩爾,你在聽啊,你就坐在旁邊,咱們可以問薩爾。他會怎么說?”

于是我就說:“你永遠也抓不住最后那個念頭,卡羅。沒人能抓住最后那個念頭,我們永遠活在能夠一勞永逸抓住它的希望之中。”

“不,不,不,你他媽胡說八道,沃爾夫指湯姆·沃爾夫(Tom Wolfe,1930—2018),美國作家和記者,名著《電子橙汁酸測》講述了嬉皮運動領袖肯·克西(Ken Kesey,1935—1990)等人的事跡,尼爾·卡薩迪(迪恩的原型)在書中占據相當大的篇幅,有大量關于共時性的主觀描述。那種迷幻屁話!”卡羅說。

而迪恩說:“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但薩爾愿意想什么就讓他想什么好了,事實上,卡羅,你覺不覺得,他坐在那兒觀察我們的方式中存在某種高貴感,瘋小子穿過整個國家來到這兒——薩爾老小子不肯說,薩爾老小子不樂意說。”

“并不是我不樂意說。”我反駁他,“我只是不知道你們兩個想達到或者希望能達到什么。我知道對于任何人來說這都太過分了。”

“你無論說什么都很負面。”

“那你說說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告訴他。”

“不,你告訴他。”

“沒什么可告訴我的。”我說,并放聲大笑。我戴著卡羅的帽子,把帽子拉下來蓋住眼睛。“我想睡會兒了。”我說。

“可憐的薩爾,總是想睡覺。”我不吭聲。他們重新開始。“那次你借了五分錢,去還買炸雞排的欠賬——”

“不,哥們兒,是墨西哥辣醬!忘了嗎,得州之星?”

“我把那次和‘星期二’搞混了。你借那五分錢的時候說,你聽好了,你說:‘卡羅,這是我最后一次占你便宜了。’就好像,說真的,你的意思是我答應過了你不再占我便宜。”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咱們好好回顧一下,我親愛的朋友,那天晚上瑪麗露在房間里哭,而我去找你,用我特別加料的坦誠語氣做出表示,而咱們都知道那很做作,但它自有它的意圖,也就是,通過我的表演,我顯示出——不,等一等,不是這個意思。”

“當然不是!因為你忘記了那個——但我就不繼續指責你了。我說的是‘對’……”他們就這么聊了一夜。黎明時分我抬起頭。他們正在總結那天早晨的話題。“現在我對你說我必須去睡覺了,因為瑪麗露,也就是說,今天上午十點我要見她,我不會用我的專橫語氣來反駁你剛剛就‘睡覺的無必要性’說的話,但只是——請記住,只是——出于一個事實,我絕對、無疑、純粹、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地非得睡會兒了,我是說,哥們兒,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眼睛充血了,很疼,很疲勞,困得我……”

“唉,小子啊。”卡羅說。

“咱們真的必須要睡會兒了。先關會兒機器吧。”

“機器是關不上的!”卡羅扯著嗓門喊道。早起的小鳥開始唱歌。

“那么,等我舉起手。”迪恩說,“咱們就停止談話,咱們都完全毫無異議地明白,我們會就這么停止談話,然后閉上眼睛睡覺。”

“你沒法就這么關上機器。”

“機器啊,停下吧。”我說。他們望向我。

“他一直醒著,在聽我們說話。你怎么看,薩爾?”我說依我看,他們是一對非常迷人的變態狂,我花了一整夜聽他們交談,就像一個人在觀賞鐘表的機械裝置運轉,這東西完全達到了貝爾杜費爾迪南·貝爾杜(Ferdinand Berthoud,1727—1807),出生于瑞士的法國籍鐘表師,時至今日依然在鐘表界備受尊崇與愛戴。的最高標準,但這臺全世界最精致的鐘表卻只做出了最微不足道的成就。他們微笑。我指著他們說:“你們再這么下去只會一起發瘋,不過要是有結果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我走出去,坐電車回我住的公寓,巨大的太陽從東面的大平原升起,映紅了卡羅·馬克斯的紙漿模型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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