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號下午,京城內的一個小巷里。
我現在也不知道我在哪,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必須要跑。
不知道第一個來殺我的是誰,是雇傭兵還是不凡者?
我搖搖頭,順便踢開了路邊的竹簍,接著往更深處走去。
我不知道現在已經過了多久,但還沒見有人來殺我,我就已經十分狼狽了。
之前坐出租車的時候車禍,頭到現在還在疼,不過好在已經不流血了,但依然弄得全身是血。
流血的,是由于行色太過匆忙,竟是多次沒注意到路上的物品而被劃傷皮膚!
整的現在十分狼狽,全身破爛。
不行……
垃圾堆不行。
不行……
女廁所?
肯定更不行?。?
我怎么想的!
哪里能躲?
哪里安全?
哪里隱蔽?
——水泥管道!
一個聲音突然在我腦海里響起。
對對對!
水泥管道!
就去那!
我不敢看時間,我生怕自己躲得時間還不夠!
但是我總算平安抵達水泥管道了。
我總算能舒一口氣了!
看見那個水泥洞,我便急忙鉆了進去,熟悉的惡臭再次襲來。
“大學生?”
里面的胖子看見我進來,楞了一下。
他們三個都在……
還都挺高興。
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突然踏實下來,明明知道他們仨是普通人。
“我又進來了?!?
我苦笑著說。
“看你這喘的,咋地啦?”
大鼻子的關切讓我鼻尖一酸。
“我出事了……”
“出啥事了?”
我苦笑地搖頭,沒有告訴他們,好在這里黑,他們看不見我身上的血,但此時血也只有衣服上的了吧?身上的都被汗給沖干凈了。
胡頭和胖子不再問了,只有大鼻子還在說:
“早就跟你說過,別偷人家東西,違法的事咱不做,你看看……”
“別說了?!?
胖子見我不太高興,開口打斷他的話。
但大鼻子反而急了:
“那咋不能說?他偷東西!不是活該被人打嗎?不被打能被人追嗎?不追至于這么跑嗎?”
眼見要吵起來,胡頭也趕緊發話:
“他也沒說他偷東西了,嚷嚷啥?他不想說就不說唄,管你啥事!”
大鼻子閉嘴了。
胖子輕聲安慰我:“沒事,這沒人來,要是有人來打你,我們仨一塊揍他!”
我笑笑,雖然知道要是真來,他們絕對打不過,但胖子這話確實讓我舒服不少。
胖子說的對,這里確實沒多少人知道,躲這里沒準真是安全的。
心里一放松,我愣是睡過去,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他們仨不知道為啥沒有去賺錢,好像一直在這聊天。
“幾點了?”
我揉揉眼問道。
“那誰知道,七八點吧,反正不早了。”
我這才想起來,我們幾個都沒手機手表啥的。
這么久了,他們還沒找到我,看來這里確實安全。
我放下心來,心里悲哀地說:
“沒想到又回到了起點……”
可能是看我比較郁悶,胖子想逗我開心:
“有啥好不高興的?你好歹有錢過,還上過那么漂亮的女人,知足吧?!?
我沒有不知足,只是想活下來……
可能膨脹過,但不是冷靜下來了嗎?
這短短半年時間,我發現自己其實換了不少身份,也清楚了各個身份的弊端。
做賞金獵人容易讓人極端。
做有錢人容易膨脹。
做嫖客容易早泄……
或許做乞丐我也算不錯的?
不對,我都沒要到過錢……
現在想想,我可能還是適合做學生,好歹沒出過事。
也適合做窮人。
這就是命嗎?
或許吧。
“大學生?!?
胡頭突然叫了我一聲。
我看過去,感覺他好像有些鄭重。
“別傷心了,我比你大,見的多點,雖然沒你有文化,但也算念過書,知道他們為什么叫我胡頭嗎?因為我以前真是他們的頭兒,后來雖然不是了,但他們依然還這么叫,所以還是有人念你的好的,所以你別傷心,就算沒人念你的好,我們仨肯定念你的好?!?
“就是就是,你還有我們仨?!?
“就是就是,你放心吧。”
我心里很是感動,沒想到世界都快拋棄我了,這仨還愿意想著我……
也許是覺得有點希望了,也許是聽了他的話振奮起來了,反正我心情確實好些了。
胡頭這個人,話不是很多,但一打開話匣子,卻停不下來了:
“那會兒,得有十幾二十年了吧?我帶著我們村十幾個爺們去到大城市闖蕩,干過搬磚,干過掏糞,獻過血,啥體力活都干過,我們外地人不是不能吃苦啊,十幾個大老爺們,說干活一點都不含糊,幾十斤的水泥袋一下子抗幾個,說搬哪就搬哪,一點都不含糊!”
我也是外地人,自然外地人為了生存有多拼。
“那怎么做乞丐了呢?”
胡頭語氣有些無奈,“沒文化啊,人家包工頭死活不發工錢,我們又要不到,就去找他們,他們大多都跑了,好不容易追上一個,他還是不給錢,說他比我們還窮,不然早發了,又是這一套!我們就給他打了,因為人太多……然后就進監獄了,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又啥都不懂,想過回老家一趟,但是老家沒人了,說是農村改造吧還是啥,反正原來那個村變成一個城市了,全是高樓,我啥也不認識,啥都變了,就只好做乞丐了,二胡還是跟以前遇見的乞丐學的……”
大鼻子感嘆:“要是能好好在家活著,誰還出來當乞丐啊,我?我為啥當乞丐?大學生,胡頭,我跟你們不一樣,沒上過學,字都不認識一個,從小就被人拐了,就知道怎么乞討,后來我是跑出來的,才找到這個地方?!?
“那你呢?胖子?!?
“我……我是媳婦兒跟人跑了,瘋魔了,腦子恢復過來的時候,就在這了,不知道回家的路,也不想回去,只好干要飯的這一行了……”
……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各自都陷入自己的回憶里。
誰的人生能一帆風順呢?
但我們四個顯然都太慘了點。
“別說這些不高興的了,”我岔開話題,“胖子,我就想知道,你為什么這么胖!”
他們仨突然樂了,要知道,胖子以前可不胖!
“哈哈哈,我早就想知道了,都是吃饅頭就咸菜,都是吃不飽,胖子,你為什么能胖?”
大鼻子也跟著起哄:
“就是就是,說說,說說。”
胖子見我們都這么鬧,笑罵:
“干嘛?你們仨神經病,不說?!?
“哎——不說?不說給你扔出去!”
“干什么!別碰我!媽的嘿嘿嘿,別亂碰!”
“走走,扔!”
“別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胖子終于服軟。
“其實吧,大鼻子別特么推了,我這都開始說了!”
“哦……”
……
“其實吧,在我要飯的過程中,偶然看見了我媳婦兒……”
我們幾個都是一愣,這特么還不得打死他媳婦兒???
“她看見我也很驚訝,但什么都沒說,就走了。從那天之后,我經常能收到多的東西,有時候是錢,有時候是巧克力什么的零食,都是一個小女孩送來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我媳婦兒的孩子,真俊吶!像她媽。其實給的東西不多,但我就是吃胖了,我也說不清楚這是啥原因?!?
胖子有些不好意,撓撓頭,說完了。
我們三個沉默三秒之后,異口同聲:
“臥槽!”
同樣是要飯的,為什么你能開掛?
“大鼻子?!?
我和胡頭異口同聲。
“給他推出去!”
大鼻子楞了一下,然后興奮地喊了一句:
“得勒!”
“臥槽,為什么還推?媽的,我都說了,你們這幫神經病!大鼻子,別特么推了,胡頭?大學生?別推啦,求求你們啦……”
我們兩個看著胖子被推出去佯裝無視,并跟著出來——
天已經黑了,水泥管道外,站了幾十個穿西裝的男子,我看的真切,他們還端著槍正瞄在我們身上,也可能更多!
“不錯嘛,還有說有笑的。沒想到竟然連京城都沒出,你想玩燈下黑?”
“徐德……”
我腦子突然一炸,明白為什么我的名字會出現在榜單上了!
他的異能是……【復活】!
他復活之后向我尋仇來了!
他敢站在我面前就肯定不只眼前這些人。
他是有備而來!
沒準還有不凡者!
“怎么了?”
胖子他們見氣氛突然有點不對,向我問道。
我只能應付:
“沒事,算賬的來了,沒你們事,你們都進去吧。”
我推著他們仨,想讓他們進去,好躲過一劫,現在的我根本保護不了他們,鬼知道他們來了多少人,鬼知道來的不凡者什么能力!
但他們好像也意識到了什么,突然不進去了。
反而站在我前面擋著我:
“就是你們吧?我告訴你們!大學生不過就是偷了你們一點東西,你們就叫這么多人?有本事一對一!看看誰打過老子!”
“胡頭!回去吧,真沒你們事!”
我有些急了,他們肯定不是這幫人的對手,會被打死的!
而且有他們在我又不能動手,萬一波及到這仨,真就麻煩了。
但勸誰都沒有用,根本拉不動他們!
胖子笑道:
“胡頭,別說一對一,就是他們都上,咱仨哥們也不怕!”
大鼻子也拱著鼻子說:
“對!不怕他們!”
徐德冷笑:
“一對一?行啊,我倒是不嫌棄你們臟。沒想到啊,張之舜,你還挺受乞丐待見的?!?
他簡單活動了一下關節,帶上手套,不緊不慢地說:
“來吧,你們誰先上?”
“我!”
胖子站出來了,一臉傲氣,好像誰都不怕的樣子。
“別去!胖子!會死的!”
我去拉胖子,但卻被胡頭和大鼻子給拽住了。
胖子說了句:
“東五環,小門胡同,六號?!?
我楞了一下,但馬上就明白了,眼淚嘩的就下來了:
“草泥馬!你自己去找你媳婦兒去!讓我保護她,你特么算什么男人!別過去!媽的……”
胖子大步走了過去,剛抬起拳頭,就挨了一拳,吐血時,下巴又碎了,緊接著太陽穴又挨了一拳。
全程不到三秒,胖子就倒地上了。
“胖子……胖子啊……”
我想沖過去,去看看胖子,但胡頭他倆也不讓。
我急了:
“徐德!別殺他們!我跟你們走,放了他們!”
徐德笑笑:
“求我。之前你要我命的時候,可沒這么多話?。康疫@個人就是心善,求我,沒準我會給你一個機會。”
我二話不說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央求:
“求求你,徐德別殺他們,求求你……”
大鼻子拽我起來,但拽不動:
“大學生!別求他,他不是什么好人!下一個我來!”
徐德臉上有些難色:
“這怎么辦呢?張之舜,你求我不要殺他們,可他們現在卻過來送死啊,送死!”
只一拳,就將大鼻子打的臉部凹陷,然后又一拳,再度打到面門上。
大鼻子倒地不起。
我跪在地上,臉上淚水不斷,心里痛罵自己不該來,痛罵自己是畜生,痛罵自己——
“該我了,呵呵?!?
胡頭笑笑,松開了拉我的手,走向徐德。
“啊?啥?”
我一時之間有些迷茫,好像突然忘了接下來會發生的后果。
“你是文化人,跑吧,能能跑多遠跑多遠?!彼仡^看看我,笑道,“我給你擋著?!?
“胡頭……”
我全身已經失去了力量,癱跪在地上,連意識都寫不清晰了。
“可憐啊?!?
隱隱約約想起他曾說的一句話,當時大鼻子不停地再問為什么是胡頭說的是自己,胖子想解釋卻被胡頭罵了。
“爽!”
我想起他們仨從妓院出來,滿面春風的樣子,當時還說要娶老婆呢!
“……我媳婦兒跟人跑了,瘋魔了……”
這是胖子……
“……從小就被人拐了……”
這是大鼻子……
“……我啥也不認識,啥都變了……”
這是胡頭……
“徐德!”
轉眼,胡頭也在地上了。
我突然看向他狂笑的樣子!
“我操你媽!”
也揮著拳頭沖向他。
“哦!要來了嗎!”
他做好散打的姿勢,前后跳著,先在空中揮兩下拳頭。
“這么生氣嗎?明明只是三個乞丐。哇,你這樣我都害怕!”
“操你媽!”
我怒氣沖沖地跑過去,卻被一拳打飛了回來,我的下顎碎了,嘴止不住地流血,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然后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
真特么狼狽!
我又沖過去,卻又被打回來。
又沖過去,又被打回來。
徐德背后幾十個人端著槍正虎視眈眈地看著。
要不是他們,我豈會不敢出手!
都要死!
都要死!
我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但并沒有泥土飛濺,這一拳平平無奇地讓我失望,我慢慢站起來,身子有些傾斜,怒視著眼前還在不斷耍拳的徐德?
“我散打跟人特意學過,你看看這一拳拳,這風聲,颯颯!”
“不過來了嗎?我還想被你打幾拳呢,來啊!”
“你這異能其實挺厲害的,我死的時候都驚了,兩次都是,一點一點地變成灰燼散在空中的感覺可不好受啊,好在我能復活,所以,我也想讓你嘗嘗這種感覺。”
“一點一點地失去,感覺到了嗎?”
徐德皮笑肉不笑地說,身體還是散打的預備姿勢,還在不停揮拳。
“你早發現了對不對?我這里確實有不凡者,還是防御系的,你可以試試嘛,看看這次能不能殺掉我。我也想知道,兩個異能者比起來,誰更強?!?
“不動手嗎?還是說你發動異能需要什么條件?比如必須要喝水什么的。”他夸張地擺出喝水的動作。
“還是說什么東西丟了導致你無法發動異能?比如安妮的小熊?”
他有學著小孩的樣子揉眼淚。
“哈哈哈哈,不發動就不發動啊,其實我還有狙擊手在遠處瞄著你,你想保護這三個乞丐,但他們要是不打過來,我沒準可以放他們,也沒準不放,但既然他們想保護你,我就成全他們,畢竟,我有一顆善心,對吧?”
“啊啊啊,這三個乞丐真是舍己為人啊,你看看,這是……胖子對吧?你說一個乞丐,還能吃這么胖,是不是假的呀?”
“操你媽,你不配叫他們!”
徐德被嚇了一跳,然后笑道:
“終于開口了,我還以為你連語言功能都喪失了呢!再看看這個,你剛才叫他……好像是胡頭?對吧?真老啊,一大把年紀了,本來做乞丐就不容易,還被你害死了,真是……”
“操你媽!”
周身立刻下起黑色的雪,狂風卷動著周圍草坪。
我要你死!
驚慌的徐德面前突然出現一個綠色屏障,屏障在猛烈地出現漣漪。
果然有不凡者!
操你媽,弄碎它!
漣漪更加頻繁了,好像沸騰的水一般。
徐德臉上出現了驚恐,但他發現我好像并不能擊穿屏障,轉而安心的大笑:
“哈哈哈哈,沒想到吧?我還你以為你更厲害呢!你這異能也不行啊!來??!來殺我??!”
今晚的月光亮的很,就算眼里都是淚水,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徐德作死的樣子!
“你不得好死!徐德!”
“哈哈哈,我好怕?。堉?!使出你的全力!來報仇吧!”
徐德張開雙臂,狂笑。
眼里流的液體突然變得濃稠,我下意識地感覺到不好,但是,今晚,徐德必須死!
我要殺了你!
瞪大了眼睛,握緊拳頭,周身黑雪已經變成暴雪。
力量!
我要力量!
我要殺人!
綠色的障壁突然出現裂痕,緊接著裂痕迅速蔓延。
“成功了……”
屏障一碎,徐德驚恐地往后跑:
“開槍!快特么開槍!“
咚。
我癱倒在地上,眼里是徐德倉惶逃跑的背影,我想殺他,但眼皮卻逐漸合上了。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