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起，物理考試開始了。

宋蕤還沒能平復好心情，雪白的試卷就已經擺到了眼前。她拿起黑色中性筆，機械地寫下了姓名和學號，然后望著白紙黑字，陷入了長久的呆滯之中。

雖然早就知道同在一個校園里，遲早有可能會和他碰上，但宋蕤一直不太想去面對這個問題，所以也就沒有想出如果遇見那個人該怎么應對。她有些難堪，覺得今天的自己簡直糟糕透了，一舉一動都無不表現出矯情造作，扭捏地讓她想扇自己一巴掌。

不就是不小心看上了一個人，為什么要弄成這種沒出息的模樣?

都怪周斐然。

高二八班的周斐然，在沒分科之前，和宋蕤一樣都是一班的。眾所周知，一班人才輩出，而且大多數人都是宋蕤的翻版，理科尤其出色。重理輕文不僅僅只是個別學校的方針政策，似乎也已成為了尖子生的某種潮流。

但周斐然是一個異類。

他是唯一一個考過年級第一，卻在最終，走上了曲高和寡的文科道路的人。

作為曾經的物理課代表，在嚴澄還沒有走馬上任之前，他是宋蕤最大的競爭對手，物理成績總是漂亮得讓人羨慕。宋蕤曾經看過周斐然的試卷，他的解題方法永遠都是最簡單流暢的那種，思路清晰，字跡飄逸，卷子沒有一絲污點，清秀得如同是他本人。

完美得無懈可擊。

宋蕤一直都很欣賞這個和自己旗鼓相當的人。

高一下學期末尾填分科志愿的時候，宋蕤根本沒有料到這家伙會棄理從文。就算他的地理歷史成績也好到變態，但是……大家不都是覺得理科更有前途么?

從那以后，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總是縈繞在宋蕤的心頭，揮之不去，異常頑固。

黑色中性筆停在卷子上，筆尖靜止在姓名欄遲遲未動，流下的那一片漆黑墨跡，生生把宋蕤從回憶拉到現實里。

如夢初醒，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她顯然剛剛才意識到這是一場考試，而且還是一場相當重要的考試。抬頭看了一眼周圍奮筆疾書的同學們，宋蕤有點自暴自棄了。

然而黑板上方的時鐘讓她頓時覺得一切充滿希望。

慌什么呢，還有一個半小時。

按照以往的速度來說，只要沒有過于復雜的計算題，一個半小時是絕對足夠的，甚至可以允許她做完卷子后再徹底檢查一遍。

這么想著想著，她突然間就定下了心，然而卻不經意間看到監考老師朝自己瞥了一眼。

也是哦，都半個小時了還沒動筆，成績得壞成啥樣啊，指不定會想啥辦法作弊呢。

宋蕤苦笑，深呼吸，開始答題。

這是她和他之間的第一次較量。

以周斐然的水準，秒殺文科班那一眾是很輕易的。而宋蕤所在的理科班雖然高手如云，但只要好好努一把力，也并不是不可以摘得桂冠。

到時候理科第一和文科第一，就分別是宋蕤和周斐然。

多合拍，多般配，多么像是命中注定。

宋蕤想著想著，嘴角就忍不住彎了起來，像是個做壞事得逞了的調皮孩子。她對周斐然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文理分科那一刻開始，一直綿綿延延到了今天，再加上一個暑假的左思右想，她終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是舍不得，是希望他留下來。

是想每天能看到他，能聽到那干凈得仿佛碎玉敲冰的聲音。

是對這旗鼓相當對手的留戀，對高手過招那種感覺的向往。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透了自己的內心，看透了那種原本模糊不清的奇妙情愫。

于是從此變成了一個心里有鬼的人，從此不敢再明目張膽地看他。慌張，膽怯，她也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沒有勇氣去追逐什么，只能默默把它安放在心中，生根發芽。